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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海波:“跨国性阶级”:资本主义观察的世界视野

发布时间:2016-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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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80~90年代以来,随着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这一历史事件的发生,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及其意识形态在全球范围得到进一步展现,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因此也有了延伸和扩展,资本主义由此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迈入了跨国垄断资本主义的新阶段。在此过程中,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和阶级关系也随着全球化的深人在世界范围得以扩张和构建,这使得原先局限于民族国家范围的阶级分析和阶级理论变得狭隘和不充分。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提出了全球化阶级理论或跨国阶级理论,来解释马克思阶级概念在全球资本主义时代的变化,也以此对全球化的本质进行深度透视,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及其影响加以揭示和研究。所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跨国阶级理论既有其实践基础,也有其历史的渊流,对于这一“新阶级理论”,我们要在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立场上予以正确的理解和认识,同时也要联系实际,进一步研究和把握全球化阶级理论的发展趋势。

提到跨国性阶级,必须要联系资本主义演进和发展的历史,因为跨国阶级所隐含的问题主要就是随着全球资本主义的蔓延和矛盾转移,资本主义阶级结构和阶级关系在全球范围得到了重组,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出现了一种全球性、跨国化的结构性关系演变。也就是说,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对社会阶级现象、阶级问题和阶级冲突的认识必须以全球作为分析单元,在全球化视野下进行大背景的解读和剖析。

  从结构的角度看,世界体系是国与国之间相互联系的一定形式。世界体系作为国际关系进化过程的产物,与社会关系的形成一样,都有其客观逻辑和规律性。马克思把社会关系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不通过人们的意识而形成的社会关系,即客观自然形成的关系;另一种是通过人们的意识而形成的社会关系,即人们有意识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马克思认为,无论是一个国家内部人与人之间形成的社会关系,还是在国际舞台上国与国之间形成的国际关系,都是由物质生活条件决定的,受生产发展的制约,即社会物质生产的发展决定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发展的程度。马克思这里表现出的科学态度是,把社会关系归结为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为生产力的发展。不过,人类在较为低下的物质生产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社会经济形态,如原始公社、奴隶制和封建制下,尚不存在广泛的全世界范围的国与国之间的相互联系。只有在现代工业和现代科技进步基础上构建起来的资本主义形态的历史和共产主义形态的历史才是在全世界舞台上发展的,只有它才具有世界体系这样的国际相互联系形式。

  世界体系作为国与国之间稳定的全球性相互依存关系的形式,作为具有本身进化的特殊规律的形式,其产生既是社会历史发展的结果,也是由于工业生产、商品经济的成熟以及各种政治经济势力基于一定阶级意识和经济利益主动构建的产物。正因为此,在物质生产和技术进步使世界联系日益增强的历史条件下,资产阶级这一现代社会生产关系主体,基于阶级利益和国家利益的双重逻辑,自觉地建立起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马克思这样叙述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形成过程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不管反动派怎样惋惜,资产阶级还是挖掉了工业脚下的民族基础……过去那种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状态,被各民族的各方向的互相往来和各方面的相互依赖所代替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恩格斯在论述工业文明的作用时也曾指出:“正是工业把世界各国人民相互联系起来,把所有地方性的小市场联合成为一个世界市场,到处为文明和进步准备好地盘,使各文明国家里发生的一切必然影响到其余各国。”社会规律总是为自己开辟道路,只不过是通过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们的活动曲折地表现出来。世界体系的形成也不例外。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形成就是资本为了实现和追逐利润,用过剩的商品打开国际市场,并强行推销产品,从而为资产阶级的全球扩张开辟了自由发展的空间。所以,随着民族国家范围内统一经济的建立,生产的社会化及其国际化打破了孤立的民族国家生产的隔离状态,建立起统一的国际性的世界经济。

  在生产全球化的资本主义体系中,由于机器大工业发展水平的差异,生产国际化发展的速度及其发挥作用在不同国家表现不一,各个国家在世界体系中的地位并不是同等的,生产国际化表现出不平衡发展。相比较而言,那些机器生产较为发达的国家是生产过程国际化的主体,而那些机器工业不大发达的国家具有在民族国家范围内发展生产力的潜力,充当了生产国际化的客体。发达国家及其资产阶级是生产国际化的主导者、剥削者和受益者,不发达国家及其无产阶级是处于被支配、被剥削和被同化的弱者地位。因此,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剥削体系,一方面,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形成和发展是人类历史前进的结果和条件,为世界社会进步造就了必要的前提,开辟了有利的前景;另一方面,它的存在和发展是与强国征服和剥削弱国联系在一起的。在全球一体化进程中,国际资产阶级为了资本的整体利益而趋于联合,一个全球性资本家阶级逐渐浮出水面。这样,真正处于被剥削和被支配地位的是全球的无产阶级和劳动者群众,他们成为全球自由市场经济的利益受损者。因之,我们可以看出全球化阶级理论或跨国阶级理论与“世界体系理论”之间的逻辑联系,前者正是在后者的基础上对全球化问题的阶级分析。“世界体系理论”的创立者沃勒斯坦,在20世纪50-60年代运用了依附理论的“边缘一中心”理论、“不平等发展”理念、年鉴学派的“长时段”研究范式、西方现代化理论的“市场经济”理论、传统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激进主义批判理论以及马克思的“大历史”视野和批判精神,分析非洲国家的落后贫困问题、世界资本主义的演进特征和规律性问题,使世界体系分析理论产生了广泛的学术影响,也扩展了西方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批判的理论视野。而且,在当今西方学术界,把资本主义的历史作为一个世界体系的历史来研究,可以说已经形成一个国际性的学派,各家观点虽然互有轩轾,但把资本主义作为一个世界体系来研究,而不是把单个国家作为研究单位,则是他们的共同点。这一理论在资本主义思想史上,为西方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研究的空间转向,提供了一定的思想渊源和学术语境。

  20世纪80年代,随着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发展以及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演变,一些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提出了社会批判理论的空间化,它也推动着阶级理论的研究转向空间化、全球化。这就是说,阶级不仅是一个时间性的概念及其社会关系范型,而且也是一个以空间形式存在和实践的关系范畴。如果从空间的角度看待阶级问题,阶级就不只是一定历史阶段出现的必然现象,而且也是一个具有地理学色彩的流动的社会关系形态。譬如,伴随全球化资本主义问题的增值,哈维将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升级为历史地理唯物主义,以对资本积累的空间转移和全球资本主义的跨国阶级行动进行批判;他从不平衡的时空发展和地理发展,论证了资本积累与阶级斗争之间的矛盾运动,揭示了资本主义的矛盾或危机,以此为促进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过渡提供理论依据。列斐伏尔在追问资本主义至今为什么还没有从这个世界消亡,而是能够顽强地存在下来时认为,占有和生产空间,使得资本主义借此通过维系自己的规定结构而延长自己的存在,这是一个外因,当然这也说明资本主义还有其延续的空间。依照他的思路,资本主义的发展动力与消解危机的能力是源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空间上的重组,正是空间的不断重组使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阶级关系和社会关系得到再生产;列斐伏尔批判了西方资本主义形成和扩张的系统性暴力,认为资本主义所生产的抽象空间反映资本与国家之权力,西方对领土的殖民,与对阶级、性别和异己者的支配是不断进行的;空间虽有权力交错,但在资本主义逻辑下,大部分被资本主义所控制。全球资本主义批判理论的重要人物德里克则认为,“从现代化到全球化的变化可以看作是现代性概念中的空间转向,这种转向使空间压到了时间。”在全球资本主义时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第一次脱离了它在欧洲的特定的历史起源,表现为真正的全球性抽象。尤其是在作为全球化主要载体的跨国公司支配下,阶级关系获得了全球变化,资本主义及其垄断资产阶级成为全球经济、政治和文化的主导力量,它是全球社会和阶级不平等,以及世界产生新的两极分化的来源。正如美国经济学家保罗·斯威齐所说,全球化与资本主义相始相随。这也表明,理解全球化的历史及其后果必须对当代资本主义的阶级问题有新的认识。

  所以,我们应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结合的意义上来看待资本积累的空间布展以及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扩张。一方面,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社会生产关系、社会制度模式和市场经济运作方式,有与工业化生产和追求自我创造需要相适应的地方,这是它能够推动世界经济发展、现代科技进步以及社会物质财富不断丰裕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资本主义毕竟是一种私有制经济和阶级对立关系,而阶级概念的本质就是经济关系中的剥削、政治关系中的支配、思想关系中的控制以及社会关系的异化和对抗。因此,跨国阶级问题的出现,也是意味着阶级概念所蕴含的本质要素在世界范围的渗透;而西方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阶级分析理论的空间转向为我们认识与阶级有关的现实问题,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和辩证方法。虽然资本主义内在地就具有一种扩张性、掠夺性和贪婪性,我们应对之保持一种激进的道德和正义批判,这也是马克思主义谴责资本主义的理由。但是,资本主义毕竟是世界历史的一部分,从全球社会发展而言,没有资本主义对全球化的推动,也就没有全球资本主义的矛盾和危机,也就没有全球无产阶级与全球资本家阶级的斗争和博弈,也就不会复兴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也就不会在人类解放进程的地域性和国际性之间产生互动式效应。因此,对于跨国阶级问题,我们既要看到问题的实质,增强对全球化运作的规范意识;同时也应看到,阶级关系的跨国化为劳动阶级联合起来创造希望的空间提供了新的历史机遇和社会条件。

  阶级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一个核心范畴,阶级分析方法是理解和认识阶级社会的一把钥匙。面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结构的多重分化以及阶级斗争形势的相对低落,西方的后结构主义、后马克思主义和“国家本位论”,提出“阶级已经死亡”“阶级斗争熄灭论”“阶级分析已经没有意义”的论调,这是他们对西方国家工人阶级及其社会主义运动表现出来的悲观情绪之反映,当然,这也是对当代资本主义阶级问题的简单化思维而非本质透视;同时,这些观点具有一定的意识形态性,因为它实际上否定了资本主义的阶级性和历史性,从而也背离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精神。然而,姑且不论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阶级和阶级问题依然存在,而且如果从全球化的角度看,随着垄断资本主义走向跨国资本主义,资本主义阶级关系和阶级冲突也呈现出跨国化、全球化趋向。换言之,全球阶级或跨国阶级的概念成为分析当代资本主义阶级问题的一个重要视角。甚至可以说,阶级关系和阶级冲突亦存在从国家层面向国际层面转移的迹象。

  随着全球资本主义经济在广度和深度上的扩张,越来越多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开始关注和研究跨国阶级问题,特别是关于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形成及其对全球社会结构的影响。早在1977年弗兰克就总结指出:“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跨国公司的所有者和经理们本身正在形成一个强大的社会阶级。”“对世界层面的阶级结构或阶级分层的研究正处于起步阶段。海默也曾指出:“国际资本家阶级正在形成,这一阶级的利益存在于整体世界经济以及允许资本在国家间自由流动的国际私有财产体系之中。”到了20世纪最后十年,更多的西方社会学学者认为,有关阶级的研究必须将跨国阶级关系考虑进来。譬如,意大利学者考克斯提出的“一种新的全球阶级结构”已经开始出现的观点,吉尔则进一步指认存在一个“正在发展的跨国资本家阶级分支”。马克思对资本家阶级给予阶层划分的理论告诉我们,资产阶级集团中包含着工业资本家、商业资本家和金融资本家等一些阶级分支。现在,西方学者又从资本家阶级中划分出具有全球性和世界性的跨国资本家阶级,以此作为在国家阶级和跨国阶级分支之间的一种新的阶级分层。其中,研究跨国资本家阶级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英美马克思主义学者斯克莱尔和罗宾逊。斯克莱尔对跨国资本家阶级的论述与其全球体系理论是分不开的。在他看来,全球体系被定义在以下三个层次最为恰当:经济、政治和文化思想。与此相对应,跨国公司、跨国资本家阶级和消费主义的文化思想是全球资本主义的三大支柱:在全球经济中,跨国公司是主导性的制度力量和全球化的驱动力量;在政治层面,跨国资本家阶级出现,其力量就来源于跨国公司;消费主义文化思想体现了一整套的信仰和行为方式,是保持跨国资本家阶级体系稳定的基本价值观。而且,斯克莱尔还在全球体系理论构架的基础上提出了关于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四个命题:(1)基于跨国公司的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受制于全球化进程;(2)跨国资本家阶级已经在某些领域里成为跨国统治阶层;(3)资本主义体系的全球化通过受利益驱动的消费主义文化思想体系重塑自身形象;(4)跨国资本家阶级试图解决其自身带来的社会两极化危机和不可持续性危机。在斯克莱尔的阶级理论中,跨国资本家阶级主要由跨国公司经理、正在被全球化的官僚与政客、正在被全球化的专业人员和消费主义精英所组成。这些人之所以被称作“跨国资本家阶级”,是因为从其对生产资料的占有、分配和交换的关系来看,他们已经形成一个阶级;从其个人或集体控制着各种资本来看,他们属于资本家阶级;从其进行跨境经营、运作的目的来看,他们是为了拓展全球资本的利益,而不是为了任何民族国家的利益。可见,跨国资本家阶级与国家资本家阶级是有一些区别的。不过我们认为,跨国资本家阶级虽然通过跨国资本在全球范围攫取雇佣劳动阶级的剩余价值,但他们毕竟还是资产阶级的分支,因此不可能完全脱离其所归属的资本主义国家。

  20世纪70年代,在对国际经济和政治关系的研究中,霍布森、普雷维什提出了依附理论,阿明、弗兰克提出了“不发达的发展理论”,沃勒斯坦和霍普金斯提出了世界体系理论,这些理论指出了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体的两个最主要特征是“一体化”与“不平等”,并且认为广大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之间是一种依附、被剥削与剥削的关系。在世界经济领域中,存在着中心-外围层次。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构成世界经济的中心,发展中国家处于世界经济的外围,受着发达国家的剥削与控制。沃勒斯坦在对世界体系进行阶级分析时指出:“世界经济基本的政治现实就是一种不断变化形式的阶级冲突:公开的阶级意识与种族-国家意识的对立,国内的阶级和跨国的阶级的对立。”世纪以来,作为全球资本主义论以及全球阶级理论代表的罗宾逊则更倾向于对全球化体系做阶级关系分析而不是国家关系分析,他认为随着资本主义世界范围的调整与融合,将世界划分为南方和北方、第一世界与第三世界、中心与外围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因为在第一世界中边缘化和贫困现象出现猛增的态势,而第三世界也涌现出了一大批新贵。而随着世界资本主义从民族国家阶段向新的跨国阶段的过渡,生产的跨国化以及资本所有制的跨国化推动了全球化进程,导致了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崛起。在他看来,跨国阶级的形成是全球化的核心,它包含了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崛起。正是生产的全球化为阶级的跨国化和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崛起提供了基础。斯克莱尔把国家阶级到跨国阶级的形成看作是全球阶级形成的标志。换句话说,全球阶级的概念包含了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形成和跨国无产阶级的形成两个对立统一的方面。那么,理解跨国资本家阶级崛起的主要因素又是什么?在马克思的阶级理论中,阶级形成一般取决于物质的社会关系与思想的社会关系两个方面。从客观上说,阶级形成主要由社会生产关系中的所有制关系所决定,阶级是一定社会经济关系中处于相同地位、具有共同利益的集团;从主观上说,阶级形成是基于一定的阶级意识和政治意识,从而使其由自在的阶级成为自为的阶级。马克思强调阶级形成的经济结构因素,普兰査斯强调阶级形成的多元因素,汤普森则强调阶级形成的关系、过程和文化等因素。总之,阶级形成是离不开相应的阶级关系、阶级意识和阶级实践。基于对阶级形成理论的这种理解,罗宾逊认为资本的全球流动既改变了民族国家与资本积累之间的关系,又改变了阶级之间的关系。随着国家生产结构日益跨国融合,阶级结构、阶级关系不再仅仅以国家为容器加以组织,而是出现了超国家的跨国性、全球性阶级融合。在阶级跨国化实践中形成的全球阶级包括世界日益分裂为全球资产阶级和全球无产阶级。从结构上看,跨国资产阶级的形成与跨国工人阶级的形成是同一个过程,它们之间是相互依存的矛盾关系。不过,虽然跨国工人阶级在客观上是存在的,但是与跨国资本家阶级相比,仍处于分散状态的跨国工人阶级的历史主动性发挥得不够,因而还没有完全成为一个具有自身阶级意识的自为阶级。而跨国资本家阶级在经济上,他们是世界最主要生产资源的所有者;政治上,他们具有阶级的跨国意识和全球意识,也期许成为新的世界性统治阶级,所以他们正由一个自在阶级转为自为的阶级。当然,斯克莱尔是认可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阶级批判的,而且他也认为全球资本主义面临着诸多危机和矛盾,资本主义存在资本积累过剩的困境,跨国资本和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形成加剧了资本主义与自然界之间、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矛盾以及全球资产阶级与全球无产阶级之间的冲突。因此,国际社会的发展前景在于反对跨国资本主义和跨国阶级的恣意膨胀,瓦解全球资本主义的霸权联盟,重新构建以世界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为主体的社会权力和社会秩序。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罗宾逊与斯克莱尔的跨国阶级理论存在共同之处,他们都以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作为阶级分析的框架,提出了跨国资本家阶级的概念,并对跨国阶级和跨国资本的世界性扩张及其造成的社会后果进行了分析,这是西方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一个新进展,同时它也使人们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演变有了新的认识,进一步丰富和深化了全球化理论。对于罗宾逊与斯克莱尔跨国阶级理论之间的区别,正如有学者所说,“二者对跨国资本家阶级成熟程度的认识不同”。斯克莱尔相对保守,认为跨国资本家阶级只在特定的领域内占据了统治地位。罗宾逊不仅认为跨国资本家阶级已经形成,甚至成为全球新的统治阶级,而且还认为跨国国家巳经出现。相比之下,罗宾逊的理论有着更为激进和更加偏激的色彩。

  概括地说,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全球化阶级理论具有以下几个特征:一是发展性。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全球化阶级理论或者跨国阶级理论,从全球资本主义的视角来分析全球化的阶级问题,这是对世界历史理论、依附理论、世界体系理论以及不平等发展理论等国际关系理论的承继和发展,由此也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和阶级理论以及阶级分析方法。二是现实性。在国际垄断资本主义或跨国资本主义全球化发展的新阶段,如何看待资本主义的剥削和阶级问题,如何使马克思主义当代化,如何显示马克思主义的生命力和现实的解释力,这不仅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重要的现实问题。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跨国阶级理论,联系资本全球化的实践以及全球社会结构分化的现实,对资本家阶级的跨国性、全球性进行了理论与实证统一的研究,揭示了全球化境遇下阶级结构变化的特点和趋向,阐明了无产阶级“再度贫困”的原因及其历史地位。三是批判性。尽管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全球化阶级理论研究的时间不是很长,理论的系统性不够强,理论的影响力也有待扩大。但是我们认为,跨国阶级理论对全球社会阶级状况的分析,汲取了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批判精神,继承了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的遗产,对当代资本主义进行了新的审视和批判,特别是批判了资本主义的工具理性、结构危机和霸权本质,所以其思想旨趣是马克思主义的。四是局限性。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跨国阶级理论存在以下缺陷:其对“跨国国家”概念的解释不确切,存在“超帝国主义”之嫌;其对跨国工人阶级的研究不够深入,相对于跨国资本家阶级的研究显得非常薄弱;其批判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不平等性,提出了关于历史资本主义的新见解,但隐匿了马克思的“阶级斗争”理论,对变革资本主义的阶级力量及其道路等缺少科学分析和精辟论述。

  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跨国阶级理论研究,在实践性上论证了阶级的跨国化形成。正如罗宾逊所说,对于资本主义全球化来说,其核心是跨国阶级的形成,它随着资本的国际化,随着各国生产结构的跨国一体化而发生。这个跨国资本家阶级追求着阶级目标--资本主义全球化并试图通过建构跨国国家机构和意识形态对全球进行统治。这就意味着,在全球化体系中,“阶级”的外延扩展了,如果以全球作为分析单位,可以从世界社会的阶级结构中划分出全球阶级,它包括存在着两大对立的阶级:“一个新崛起的跨国资本家阶级”和“一个跨国工人阶级”。同时,阶级内部也在分化,即资产阶级分化成民族国家资本家阶级和跨国资本家阶级,工人阶级分化为民族国家工人阶级和跨国工人阶级。随着跨国性、全球性阶级的形成,当代资本主义的阶级结构、阶级关系和阶级冲突都较国家资本主义时期更为错综复杂。这确实反映了经济全球化发展及其所产生的阶级问题的新变化,也使我们对经典的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有了新的认识。当然,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跨国阶级理论虽然提出了全球阶级、跨国阶级的概念,但是对于全球阶级的内外关系、演变趋势和发展规律等许多问题仍有待进一步做出研究和分析,以使这一新阶级理论更加成熟完备,从而发挥其应有的学术与现实价值。

  对于阶级概念本身的理解,阶级的跨国化形成表明,无论是从时间上说,还是从空间上来看,阶级都不是一个静止的实体,而是随着阶级实践不断地处于变动之中。例如,当代工人阶级结构并非是静止不变的,而是随着资本增值运动在演化。在弹性积累背景下,工人阶级得到了重组,除了包括非常集中的“大都市工业无产阶级”外,还包括办公室雇佣劳动者、贸易中的雇佣劳动者、以及某些技术人员阶层和管理干部阶层。如果阶级被理解为一个处于不断变化的过程,那么处于一定环境和领域中整体构成的阶级结构就是在不断变化。这样,阶级的具体形态及其对阶级的改造才是有可能实现的,对阶级结构的根本性变革关系到与之相关的制度体系和社会权力结构。这就是说,要改变全球阶级结构和阶级关系,从根本上说还在于变革资本主义制度,当下尤其是要对资本主义全球化以及跨国资本主义的消极面给予适当的抵制。在全球化时代,我们需要把握的是由谁主导全球化的方向,对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而言,实现这一目标的主体还是全球工人阶级。国际社会的前景以及全球化的未来,将取决于全球无产阶级与全球资产阶级的博弈和斗争。正如程恩富教授在对全球化进行分析时所说,彻底解决经济全球化的根本矛盾将不可避免地导致全球社会主义,而且全球经济迫切需要超越新自由主义主导的经济全球化阶段,并且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社会主义全球化主导的经济全球化阶段。工人阶级是资产阶级的孪生兄弟,是资本主义的“掘墓人”,也是社会主义的创造者。这是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及其政治经济学批判的一个重要支点。早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初始阶段,马克思就提出了世界历史理论,认为资本主义全球化只是世界历史发展的一个特定阶段。针对资本主义的阶级矛盾和阶级关系,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振聋发聩地指出:“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这一结论既不是出自痛恨资本主义的道德义愤,也不是源于向往未来共产主义的善良愿望,而是基于对人类社发展规律的科学认识,它科学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和发展规律,指明了人类社会的最终发展方向。

  今天从全世界范围来看,资产者和无产者不仅依然存在’而且从总体而言,两极分化的趋势还在不断加剧。据有关机构统计,目前占全世界人口1/5的富人,大约占有全世界4/5的财富,也就是说,全球约80%的财富掌握在20%的人手中。全球资本主义导致社会不公平和贫富差距的拉大,加剧了人们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反感,对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不满。这也使我们看到了跨国资本家阶级的掠夺性和剥削性,看到阶级跨国化、跨国资本积累对全球无产阶级生产和生活的深刻影响。其实,马克思曾深刻揭示了资本财富积累和工人贫困积累之间的对立运动,得出了资本主义积累的绝对的、一般的规律。这一规律的基本内容是:在资本积累过程中,“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知、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因此,剥夺是资本主义产生和发展的基本途径。资本积累,既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确立的机制,同时也是资本主义基本矛盾产生的机制。世界历史发展以资本主义为起点,但并非以其为终点。在马克思恩格斯的论述中,随着世界历史的发展,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和运动规律必然要扩张到全球,直至成为自身发展的桎梏,这时资本主义的丧钟也就敲响了,代替具有种种弊端的资本主义的新社会--共产主义就有了生成的条件。因此,资本主义全球化虽然缓解了资本主义的矛盾和危机,但它却在更大的范围、以更普遍的形式得以发生,这就预示着资本主义存在的最终不可能性。因为资本主义的目的只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从来没有把人民的福利作为价值目标。即使美国这个标榜自己是世界上最民主、最富有的国家,也难逃经济危机的厄运。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集中表现为生产无限扩大的趋势与劳动人民支付能力的需求相对缩小之间的矛盾。资本主义生产力的提高极大地丰富了社会物质财富,生产和商品供给出现无限增长的趋势;但财富越来越集中到少数资产阶级手中,广大劳动人民受到的剥削日益加重,收人水平无法与生产力发展相适应,其消费能力和需求也相对降低。一旦全球有支付能力的社会购买力增长缓慢甚至停滞,这种状况必然导致世界性经济危机的周期性发生。

  随着当今全球化的迅猛展开,自20世纪末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全球化运动”在世界范围内勃然兴起。世界工人阶级、被压迫人民和被压迫民族“反全球化运动”的实质不是反对全球化这一世界历史趋势,而是反对国际垄断资本操控和主导的、对人类和自然造成巨大灾难的资本主义全球化。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会议上说:“反全球化并不是反对全球化本身,而是反对全球化带来的各种问题,特别是全球化带来的贫富鸿沟扩大问题。”反全球化旨在让全球化的脚步走向更加公平、公正、自由的方向,它不可能终止全球化,但能够对全球化的发展走向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

  由于全球化进程中存在着许多弊端以及许多不合理、不公正的现象,因而反全球化揭露了“全球化时代”存在的严重问题。如果说未来世界的危险性是资本的统治、技术的统治与少数集团、少数国家统治,那么跨国阶级就有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危险阶级”。在西方学者中有些人极力颂扬“全球化”,他们将它等同于“西方化”。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左翼学者对全球资本主义持有的是批判态度。他们认为目前的这个全球资本主义体系是不公正的,是建立在对发展中国家的剥夺和压迫之上的;全球资本主义不仅没有消除或减轻原有的两极分化,反而加深并产生了新的两极分化;全球资本主义在造就一个新的全球资本家阶级的同时,也造就了一个新的全球工人阶级;全球资本主义严重地削弱了民族国家主权,为超级霸权和跨国公司干预国际事务和别国内政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全球资本主义直接导致了后殖民主义。在西方左翼学者看来,所谓全球化,实质上就是全球资本主义的时代,是资本主义制度在全世界的扩张或者说资本主义的全球化。人们已深刻地认识到,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拓展是资本主义在当代的最深刻变化,全球资本主义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的主要特征。也因此,资本主义的各大要素已经超西方国家而成为全球的现象。这些要素包括资本、市场、产品、劳动力、资本家,所以工人和资本家作为资本主义的主体要素具有了全球性和跨国性。

  研究全球化体系下的跨国阶级,必须站在系统论的高度,将全球资产阶级的跨国实践与新自由主义和新帝国主义的工具理性联系起来,从而揭示其意识形态本质和阶级本质。新自由主义作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也代表着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利益和需求。新自由主义在历史观上,否定社会发展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从人的本性是自私的这一唯心主义观点出发,论证私有制是永恒的,反对社会主义公有制,主张实行私有化。这一理论反映了西方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实现自我价值的需要,体现了跨国资本家阶级追求世界性资本积累的价值需求,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文化符码,其意图就是要否定社会主义和计划经济,从而把广大发展中国家都纳人发达国家主导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显然,这对资产阶级及其代理人是有利的选择,而对无产阶级和劳动群众是不利的。马克思主义认为,任何一个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都是统治阶级意志和思想体系的反映。这是一个普遍的社会规律。意识形态具有鲜明的阶级性,因此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成为各个阶级和利益集团期望实现遵循自己的思想改造世界的必然结果。正如列宁所说,“问题只能是这样:或者是资产阶级的思想体系,或者是社会主义的思想体系。这里中间的东西是没有的”。因此,反对新自由主义的全球化,推进马克思主义的全球化,是提升全球工人阶级意识及其主体性的应有之义。

  新帝国主义是帝国主义的当代化,既具有老帝国主义侵略、扩张、掠夺和剥削的本质属性,也具有不同于老帝国主义的新特点。随着经济全球化等时代条件的变化,帝国主义的形式和内容在当代也发生了许多重要变化。传统帝国主义寻求的是宗主国与附属国之间的宰制、统治关系。新帝国主义以经济全球化为主要渠道和重要方式,以阶级的形式而非国家的形式,运用经济机制,以和平扩张手段控制世界,主导着世界的生产关系,积累着世界的经济基础,与主要靠战争征服世界的传统帝国主义产生了明显区别。而且,新帝国主义与跨国资本主义、跨国资产阶级的阶级行动密切联系。因为新帝国主义的本质特征之一即是垄断,但垄断的形式发生了变化,它要通过跨国公司和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组织对国际金融市场和资本市场的操纵和控制而实现。新帝国主义作为资产阶级跨国化、全球化扩张的重要工具,不仅谋求世界性的经济和政治霸权,而且谋求世界性的文化霸权。所以新帝国主义也表现为文化帝国主义,表现为在政治思想和意识形态方面推行具有阶级目的的新自由主义、普世主义、消费主义、全球主义、历史虚无主义、民主社会主义等混淆视听的理论主张。从新帝国主义产生的经济动因看,它是全球化条件下资本在世界扩张的反映。西方发达国家通过资本输出与扩张,剥削、控制和掠夺落后国家,特别是占有和获取全球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创造的剩余价值,使得世界范围内贫富差距、社会分化越来越大。这不仅造成了发展中国家的贫穷与动荡,也使发达国家中争夺资本增值的最佳场所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从而加剧了国际矛盾、阶级矛盾,产生各种社会冲突。因而,新帝国主义是跨国资本家阶级的实践机制。

  最后,让我们再次重温马克思1859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提出的“两个决不会”论断:“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这就表明,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只是时间和条件问题,全世界无产者对全世界资产者的胜利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注释略)

 

                                                     

            (作者单位:南京森林警察学院思想政治理论教研部)

 

 

网络编辑:张剑

 

 

 

来源:《学术探索》2016年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