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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政治中政党有左翼和右翼之分。一般来说，左右翼的说法源于 1789 年法国大革命时的制宪会议，当时反对封建专制的资产阶级与平民坐在左边席位上，支持封建专制的教士和贵族坐在右边席位上，故称左右翼。由于历史与文化的差异，不同国家以及不同时期对左右翼的解释不同。在当代欧美，支持改造传统资本主义秩序，致力于社会公正、普遍平等的财富和权利分配，注重下层平民利益与福利国家的政党，常被称为左翼，而强调维护现有资本主义、个人自由竞争，侧重保护中上阶层利益，反对高福利与国家干预经济和社会的政党，被视为右翼，主张接近左翼者则被称为中左翼。本文主要研究当前加拿大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理论主张及地位，以期呈现加拿大政党政治的特点。

　　一、当前加拿大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理论主张

　　加拿大实行议会民主制，政党竞选是其民主的核心。作为多元文化的移民国家，加拿大党派颇具利益多元庞杂的特点。经过历史上的竞争、分化与组合，到 2012 年 4 月，已在加拿大选举署正式注册的联邦政党有 17个，在省区选举层面有 20 多个。在这些政党中，左翼及中左翼政党大致占了 1/3，按各党的特点大致可以将其分为社会主义政党、社会民主主义政党以及民族主义政党三个类别，其主要理论主张如下。

　　1. 社会主义政党继续坚持共产主义目标

　　加拿大社会主义政党最主要的代表是加拿大共产党 ( Communist Party of Canada，1921) 。作为国际共运的成员，该党在争取工人权利、反法西斯战争中做出过重要贡献。苏东剧变后，该党一度陷入巨大混乱和迷茫。1990 年，以总书记乔治•休伊森为首的多数派宣布放弃马列主义指导思想，一些党员被清洗，党陷于分裂和解散的危机之中。1992 年 12 月，经过党内马列派的斗争，加共第三十次代表大会重新回归马列主义路线。对于社会主义前景，加共认为苏东剧变是社会主义的重大挫折，但只是僵化的、极左的、教条的以及破坏民主自由的苏共模式的失败，而非社会主义本身的完结。在现阶段，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和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剩余价值的剥削并未减轻，帝国主义对世界的侵略和霸权愈演愈烈，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必然取代资本主义。在取代方式上，加共坚持革命手段，但也不反对议会过渡方式。

　　除加共外，还有两个社会主义政党对社会主义理论作了探索。起源于上世纪 60 年代毛主义组织的加拿大共产党 ( 马列)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anada ( Marxist – Lenin-ist) ，1970］ 认为，马列主义仍然具有指导思想的价值，社会主义事业必须反对修正主义 ( revisionism) 。该党主张银行等金融机构国有化、增加社会保障、公民权利义务一律平等，承认魁北克自决权和原住民权利。在国际上，支持人民权利斗争，奉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要求加拿大退出北约、北美自由贸易区、亚太经合组织及北美空防司令部等资本主义组织。①

　　另外，2000 年在蒙特利尔成立的革命共产党 ［Revolutionary Communist Party ( Organ-izing Committees) ］ 也属于社会主义党。该党自称以马列主义、尤其是毛泽东主义为指导思想，抨击资本主义是剥削、痛苦和毁灭的制度，坚持以革命手段消灭资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在党际关系上，该党认为加共和加共马列是改良主义者和修正主义者，甚至偏激地认为毛时代后的中国抛弃了社会主义，代之以国家资本主义。在民族问题上，该党反对魁北克独立，认为魁独是资产阶级统治工人阶级的工具和伪民族主义。②

　　2. 社会民主主义政党致力于社会普遍公正

　　社会民主主义在理论上属于社会主义理论的范畴，主张政党指导思想理论多元化，坚持以改良与调和的方式通过议会民主取得政权，建立民主多元的社会制度。在加拿大，最具代表性和实力最强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 是 新 民 主 党 ( New Democratic Party，NDP) ，该党成立于 1961 年，前身组织为加拿大劳工协会 ( Canadian Labor Congress) 和平民合作联盟 ( Co － operative Commonwealth Federation) ，主要代表农工等劳动阶层的利益，具有很强的平民代言人色彩。冷战结束之初，随着加拿大右翼思潮的膨胀，该党在1993 年联邦选举中遭到重挫，从 1988 年的43 席陡降至 9 席。此后，新民主党对自身政策进行了调整，在强调农工权益的同时，更加注重对社会公正的追求。在政治上，新民主党鼓吹公民权利平等，增加比例代表制份额，保护人权与平等，废除并无实权的参议院，建立透明政府，尊重原住民条约权利。

　　在经济上，该党主张实行计划管理经济，支持铁路、航空等部门国有，提高企业所得税( 小公司则减税) ，增加对高收入阶层收税，提高工人最低工资、缩减工时，扩大公共医疗服务，增加失业、养老保险金与社会救助等福利，改善公共交通，减免学费，关注家庭和妇女问题。在外交上，该党赞同人道援助和维和行动，反对武力，主张就北美自由贸易区问题重新谈判，维护加拿大主权，反对美国对加拿大的控制。

　　除新民主党外，加拿大绿党 ( Green Party of Canada，1983) 也属于社会民主主义党范畴。该党的主要指导原则是生态主义、平民民主、非暴力、多元化和社会公正。该党在经济上赞同增加污染税，削减收入税，增加福利，补贴公共交通和环保; 在政治上倡导透明政治和比例代表制; 在外交上支持增加维和经费和削减对外军事行动。

　　3. 民族主义政党以民族独立或自治为立党之本

　　受苏东剧变后部分国家分裂浪潮的影响，以及上世纪 70 年代以来法裔加拿大人民族主义的促动，冷战后，加拿大民族主义政党首先在魁北克出现了勃兴的局面。在魁北克，这样的政党主要有四个，都属于奉行民族主义的中左翼政党。按成立的时间排列分别是: 魁人党 ( Parti Québécois，1968) 、魁北克党团 ( Bloc Québécois，1991) 、魁北克互助党 ( Québec Solidaire，2006) 、民族抉择党 ( Option Nationale，2011) 。在致力于魁北克独立的同时，为扩大政党的民众基础，这些党派也出台了一些照顾下层民众利益的政策。比如，魁人党具有支持劳工运动的传统，魁北克党团在 2011 年省选中提出要对高收入阶层增税，两党都赞同社会民主原则。魁北克互助党的指导思想还包括社会民主主义、女性主义、平民民主等，而且该党还吸收了包括魁北克共产党 ( Communist party of Quebec，魁共也是加共成员) 、魁北克社会主义国际 ( Quebec Socialism International) 、 替代社会主义 ( Socialist Alternative) 和魁北克国际马克思主义激进派( Quebec International Marxist Tendency) 等一些泛社会主义的组织为集体成员，具有社会主义色彩。

　　除法裔民族主义政党外，加拿大原住民于 2004 年在安大略成立了加拿大第一民族党 ( First Peoples National Party of Canada) 。该党主要的指导理论是原住民民族主义，以提名原住民候选人参加联邦大选的形式参与政治，以推进原住民自治权利为主要目标。

　　二、当前加拿大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现实地位

　　在冷战结束后的欧洲，左翼及中左翼政党非常活跃。上世纪 90 年代后期，欧盟 15个成员国中，除西班牙、爱尔兰以外，曾有13 个国家是由左翼政党独立执政或联合执政的政府。目前，法共、俄共、英国工党、德国社民党等政党在议会中占据相当比重席位，法国社会党及北欧的社会民主主义党派等是执政党，对欧洲社会影响巨大，但在加拿大政坛，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地位整体上比较弱势。

　　1. 社会主义政党发展举步维艰

　　加拿大三个社会主义政党中，加共的规模最大，但至今只在 1945 联邦大选中获得一个席位。在 1993—2000 年的三次大选中，由于加拿大选举法规定在联邦选举中候选人少于 50 人的政党自动丧失登记政党资格，加共甚至丧失了联邦竞选资格。尽管 2003年经过加共坚持不懈的上诉，这一规定被加拿大高等法院宣布为违反宪法而终止，但迄今为止加共候选人在每届联邦选举中的得票都不超过 0. 1%，无法胜选。加共马列面临的局面更为严峻，革命共产党则因为不承认“资产阶级的选举制度”而拒绝在联邦选举署登记和参选。加拿大社会主义政党的社会主义事业依然任重道远。

　　2. 社会民主主义政党的前景尚不乐观

　　经过多年经营，新民主党近些年在加拿大政坛有所突起。在 1997—2008 年联邦大选中，新民主党获得的席位恢复到冷战结束前的水平 ( 20—30 个席位，占总席位数的9% 左右) 。在 2011 年联邦大选中，新民主党在众议院 308 个席位中斩获 101 个席位，成为执政党保守党 ( Conservative Party，CP)的正式反对党。在省区范围，新民主党目前在曼尼托巴和新斯科舍是执政党，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育空地区、萨斯喀切温省成为反对党，在纽芬兰和拉布拉多是第三大党。

　　此外，一直以来积极参与竞选的绿党在 2011年联邦大选中赢得 1 个席位。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传统右翼政党独大的局面，对之形成了某些牵制。不过，从根本上说，对新民主党的崛起以及绿党零的突破仍不足以乐观视之，因为新民主党在去年联邦选举中的崛起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和自由党 ( Liberal Party) 竞选失策及其在魁省执政期间政府腐败有较大关系，新民主党对之的优势恐怕难以长久。在省区选举中，新民主党还远未取得根本优势，绿党则更是处于边缘地带。

　　3. 民族主义政党呈现整体衰弱趋势

　　如前所述，魁北克民族主义政党是在魁北克独立运动的风潮中壮大的。随着魁独主义的膨胀，魁北克党团和魁人党分别在联邦和省选举中一度取得进展，但均比较有限。在联邦层面，近些年魁北克党团连处劣势，在 308 个席位中所占席位从 2006 年的 51 席骤减到 2011 年的 4 席，令人大跌眼镜。在省选层面，魁人党在 1970 年至 2008 年的 11次省选中有三次成为执政党 ( 1976 年，1981年，1994 年) ，但在另外 8 次省选中均败给了自由党。其他新成立的政党，如魁北克互助党在 2008 年选举中仅有 1 个席位。整体上，魁省民族主义政党难以抗衡传统的保守党、自由党等右翼政党。与魁北克民族主义政党相比，原住民政党更为孱弱，在 2006—2011 年的三次联邦选举中，加拿大第一民族党参选的几名候选人中竞选业绩最好者仅获得不到 400 张选票。

　　三、阻碍加拿大左翼及中左翼政党发展壮大的主要因素

　　从加拿大政党博弈的大环境看，加拿大政治，尤其是联邦层面，仍然是由右翼老党自由党和保守党所主导，左翼及中左翼政党与之竞争依然面临着巨大障碍。概括地说，阻碍左翼及中左翼政党发展壮大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 加拿大意识形态和阶级结构的制约

　　作为一个历史上没有过任何大规模的革命或暴力斗争的资本主义国家，加拿大社会的主流思想是殖民地时期就孕育的西方自由主义和保守主义。无论是实际的力量对比，还是意识形态上的角力，这两者都是加拿大的主流。相反，左翼及中左翼首先面临的是在政党竞争中如何继续生存的问题，它们的理论主张在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对抗中缺乏先天优势。在阶级结构上，作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加拿大政治为占据统治地位的金融、工业和商业资产阶级所主导，以普通大众为基本组成的左翼及中左翼政党在阶级力量对比中处于劣势，而且随着社会经济和科技的发展，中间阶层日益壮大，农民和工人规模日益减少，社会阶层越来越呈现出两头小、中间大的橄榄形结构，左翼及中左翼政党传统的普通民众基础趋于减弱。截至 2011 年底，左翼及中左翼中的最大党新民主党在全国有12 万余党员。③小党中较大的绿党有约1万名党员 ( 2007)④，加共最多时才 3000 人( 80 年代) 。⑤而自由党和保守党则人多势众。2011 年 2 月，自由党仅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就有 7 万名党员。⑥保守党仅在阿尔伯省就有7. 8 万名党员 ( 2011 年 10 月) ，强弱悬殊。⑦

　　2. 加拿大选举制度与竞选制度的制约

　　加拿大政党选举采用单一选区一票制，全国分为若干个单一选区 ( 现为 308 个选区) ，每位选民投一票，每区选出一名议员，获得简单多数的候选人即可当选。这种选举制非常有利于实力庞大、可提名竞争力更强的候选人的大党，而不是规模和实力相对较小的左翼及中左翼政党。在大党的竞争下，选民为不使选票成为废票，多把选票投给右翼大党候选人，导致左翼及中左翼政党很难胜出。同时，从竞选经费的角度看，加拿大政党竞选作为有钱人的游戏需要庞大财力支撑。左翼及中左翼政党规模较小，支持者有限，且政府对单笔的政党捐献有明确额度限制。根据 2007 年选举法，个人对政党捐献不得超过 1200 加元，超过 200 元的捐款要登记上报选举署。⑧根据选举法，政府只为获得选区 15%以上选票的候选人提供竞选补助金，这些无疑为以普通大众为主要支持者的左翼及中左翼政党募集更多竞选经费增加了困难。在竞选宣传上，加拿大选举法规定，各党对竞选广告的播放时间按它们在上一届议会中的席位和得票比重划分 ( 以50%为上限) 这一规定等于将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等中小党派的比重 “钙化”，很难在激烈的竞选中获得更大进展。

　　3. 加拿大地区主义与族群结构的制约

　　加拿大政党博弈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在东部，安大略和魁北克两省人口占据了加拿大总人口的 2/3，要想赢得联邦选举，必须在这两个地区拿到多数票。然而事实上，作为被英法裔较早开发之地，这两个地区正是加拿大资本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大本营，左翼及中左翼政党难以取得相对优势。目前，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影响主要在人口较少的西部和边缘省区，因为这些地区开发较晚，历史上受东部和母国影响较弱，经济发展以农牧渔业和基础能源产业为主，不像安大略和魁北克那样被金融和工商业资产阶级所垄断。以新民主党为例，2012 年初，其 12. 84万党员在各省区的数量及占当地人口比重从高到 低 依 次 是: 萨 斯 喀 切 温 ( 1. 13 万、10. 7‰) ，曼尼托巴 ( 1. 21 万、9. 7‰) ，不列颠哥伦比亚 ( 3. 87 万、8. 5‰) ，爱德华岛、纽芬兰与拉布拉多及西北区 ( 0. 32 万、5‰) ，新斯科舍 ( 0. 38 万、4. 0‰) ，安大略 ( 3. 68 万、2. 8‰) ，阿尔伯特 ( 1. 02 万、2. 7‰) ，魁北克 ( 1. 23 万、1. 6‰) 。⑨

　　显然，越是在人口较少的西部和边缘省，新民主党受欢迎度越高，而在人口稠密、经济更发达的安大略、魁北克等地则相反，取得突破难度大。在族群方面，加拿大多元的族群结构对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不利影响也不可忽视，这主要表现在魁北克地区。加共马列、革命共产党、魁北克互助党和魁人党等在蒙特利尔建立，党员以法裔为主，政策影响主要局限于魁北克，很难跨出魁省在其他省区发挥影响。同时，有 75 个众议院席位为魁北克所专有，其他左翼及中左翼政党要想获得赢取联邦大选的机会，就必须在魁北克选区获得足够支持，但实际上魁北克作为仅次于安大略的第二大票仓，其票源基本上被魁北克民族主义政党和自由党瓜分，其他左翼及中左翼政党无法染指。

　　4. 政党自身理论与政策倾向的制约

　　在这两个方面，加拿大左翼及中左翼政党面临的形势相当不利。第一，加共的理论主张带有教条与僵化色彩。加共虽然揭露和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矛盾和弊端，指出了资本主义被社会主义代替的必然趋势，但却未就现阶段党的任务作出现实主义的具体思考，在资本主义处于最高阶段帝国主义阶段的情况下，部分主张缺乏可行性。而且社会主义政党自身也过于分散，缺乏有效沟通与整合。第二，社会民主主义政党缺乏中上阶层的支持。无疑，加拿大社会民主主义政党的具体政策非常贴近民生，但其主要受众是平民阶层，对上层社会、尤其是中产阶层缺乏足够的吸引力。第三，民族主义政党在社会政策方面缺乏建树。魁省民族主义政党以魁独主义为根基，但经过联邦对魁省多年的限制和拉拢，魁独的吸引力已显著下降，联邦主义升温，坚守魁独纲领却欠缺社会政策创新使得魁独政党过于单薄，难以获得足够支持。第一民族党更是仅仅将目光盯在本民族利益上，难以吸引其他族群的支持。此外，在加拿大宽松、和平和多元的社会环境中，右翼及中右翼政党也在部分吸取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主张，政党政策出现部分重叠和交叉，这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政党的意识形态界线，使得左翼及中左翼政党的某些政策优势削弱，难以在政党选举中脱颖而出。

　　注 释

　　① http: / /www． cpcml． ca/Program/Program． html．

　　② http: / /pcr － rcp． ca/en/programme/．

　　③ http: / /www． ndp． ca/press/record － number － members － set－ to － choose － ndp － leader．

　　④ http: / /www． greenparty． ca/newsletter/july4/G．

　　⑤ 郭见平: 《北美三国共产党近况》，载《理论前沿》1993 年第 10 期，第 25 页。

　　⑥《自由党领候选人争抢华裔，入政党即制造省长》，载《星岛日报》2011 年 2 月 4 日。

　　⑦《雷德福膺亚省首位女省长》，载《星岛日报》2011 年 10月 2 日。

　　⑧ http: / /www． mlpc． ca/MLPCcontact． html．

　　⑨《NDP 党员愈 12． 8 万，激增五成》，载《明报》2012 年 2 月22 日。

　　［作者单位: 南开大学世界近现代史研究中心，加拿大约克大学亚洲研究中心］

　　

　　网络编辑：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