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研究网

　　列宁在刚刚登上俄国社会政治舞台时，在与民粹派的论战中，曾发表过大量肯定资本主义进步性的言论，于是多年来，人们一直论证说列宁在早年是坚决主张在俄国发展资本主义的。这实际上是一种不正确的看法。仔细分析列宁的理论著述，我们会发现，即使在早年，列宁在主导思想上也是否定俄国的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发表肯定资本主义的言论仅仅过去了20年，就在极端落后的俄国发动了旨在彻底铲除俄国资本主义幼芽的十月革命。

　　一

　　列宁早年在与民粹派论战时，曾发表过一系列肯定资本主义进步性和捍卫俄国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言论。归结起来，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首先，认为资本主义对于俄国而言是一种进步现象，俄国还苦于资本主义不发展。“可以肯定地说，没有哪一个资本主义国家会有这样的情况：在对拥有20000工人的将近9000个小作坊的调查中，会发现生产者如此惊人的分散和落后，共有财产的事例只有几十个，3—5个小业主联合起来购买原料和销售产品的事例还不到10个!这种分散性也许会成为可悲的、经济上和文化上停滞不前的最可靠的保证，可是我们幸而看到，资本主义在一天天地摧毁着宗法式的手艺及其自给自足的小业主的地方局限性，一天天地破坏着狭小的地方市场(它们支持着小生产)，而代之以全国的和全世界的市场……”[1]319“如果把俄国前资本主义时代同资本主义时代作比较(而这种比较正是正确解决问题所必要的)，那就必须承认，在资本主义下，社会经济的发展是非常迅速的。如果把这一发展速度与现代整个技术文化水平之下所能有的发展速度作比较，那就确实必须承认，俄国当前的资本主义发展是缓慢的。它不能不是缓慢的，因为没有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内残存着这样多的旧制度，这些旧制度与资本主义不相容，阻碍资本主义发展，使生产者状况无限制地恶化，而生产者‘不仅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并且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不发展’。”[2]552

　　其次，抨击民粹派试图阻止在俄国发展资本主义的思想，声称这是反动的。“虽然民粹派的许多措施(发展商品经济——引者)有实际的好处，有助于资本主义的发展，但是总起来说，这些措施是：(1)极其不彻底的；(2)学究式的和毫无生命力的；(3)同正在发展的资本主义向我国工业提出的实际任务相比是微不足道的。”[1]322民粹派“‘宁肯让农民继续停留在他们因循守旧的宗法式的生活方式中，也不要在农村中给资本主义扫清道路’，——每个民粹派分子实质上就是这样看问题的。事实上，大概没有一个民粹派分析敢于否认农民村社的等级制闭塞状态、连环保、禁止出卖土地和抛弃份地是与现代经济现实、是与现代资本主义商品关系及其发展处于最尖锐的矛盾中”[1]410。指出民粹派认为前资本主义时期要更好是虚构的。“每个民粹派分子都在讲我国农业中的资本主义的害处和危险，因为，你们瞧，资本主义用雇农来代替独立的农民。资本主义的现实(‘雇农’)与关于‘独立’农民的虚构是对立的，因为虚构建立在前资本主义时代的农民占有生产资料这一点上，可是却谦虚地闭口不谈占有这些生产资料要付出比这些生产资料的成本多一倍的代价；这些生产资料是为工役服务的；这种‘独立’农民的生活水平极低，任何一个资本主义国家都会把他们算作赤贫者；这种‘独立’农民除了绝望的贫穷生活和智力迟钝而外，还有前资本主义经济形式所必然带来的人身依附。”[1]412

　　再次，指出农民变成雇佣劳动者能改善自己的境况，雇佣劳动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实际上，大批这种‘独立’手工业者的处境往往比手工业者那里的雇佣工人还要可怜。他们的收入少得惊人，劳动条件……极其不能令人满意，生产分散，技术原始、落后。试问，是否有什么合理的根据来保持那些巩固‘同土地的联系’并禁止破坏这一使民粹派感到欣慰的联系的警察法呢？……人为地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是十分荒谬的。这只会降低他们的收入……在‘同土地有联系’的情况下，比非耕作者少一半，降低他们的生活水平，使散居在农村中的生产者更加孤立和分散，使他们在每个包买主和作坊主面前更加软弱无力。农民被束缚在土地上同时也阻碍了农业的发展，但并不能防止农村小资产阶级的出现。”[1]322-323“如果对小生产者的剥夺没有造成千百万的雇佣工人群众，使他们随时准备一有号召就去满足企业主在农业、木材业与建筑业、商业、加工工业、采矿工业、运输工业等等中最大限度的需求，那么，俄国资本主义永远也不能发展到目前的高度，而且连一年也不能存在。”[2]537

　　鉴于此，我国的理论工作者长期以来就坚持这样一种看法：“列宁早期秉承辩证分析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历史作用的马克思主义传统，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在俄国发展的必要性及其进步作用。”[3]49实际情况果真如此吗？

　　二

　　如果资本主义确有上述的巨大意义，那么，对于极端落后的俄国而言，结论自然应该是：长期历史任务只能是大力发展资本主义。然而列宁并没有得出这样的结论。

　　首先，列宁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资产阶级领导民主革命的权利，排除了俄国将经历一个资产阶级占政治经济统治地位的漫长历史时期的可能性。

　　按照唯物史观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的基本原理，资本主义社会必然是一个资产阶级居于政治统治地位的社会。否则，正如恩格斯1874年在批判俄国民粹派时所强调的，现代化的生产力根本发展不起来。而要建立起一个资产阶级居于政治经济统治地位的、真正意义上的资本主义社会，那么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就必须由资产阶级来领导。然而，列宁从一开始就排除了资产阶级领导俄国民主革命的可能性。“不言而喻，在这种经济基础上的俄国革命，必然是资产阶级革命。马克思主义的这一原理是颠扑不破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这一原理。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把它应用到俄国革命的一切经济和政治问题上去。但必须善于应用它。……有些人从关于我国革命性质的一般真理中得出结论说，‘资产阶级’在革命中起领导作用，或者说社会主义者必须支持自由主义者；对于这些人，马克思大概会……说：‘我播下的是龙种，而收获的却是跳蚤’。”[2]12“我国革命从经济内容来说是资产阶级性质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资产阶级在我国革命中应起领导作用，资产阶级是这个革命的动力。”[4]52

　　资产阶级革命不能由资产阶级领导，那由谁来领导呢？列宁认为这一领导权应该属于无产阶级。“无产阶级，就其本身的地位而言，是最先进和最彻底的革命阶级，因而担负着在俄国一般民主主义革命运动中起领袖和领导者作用的使命。”[5]107“我们党坚持这种看法，即无产阶级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的作用是领袖的作用，为了把这场革命进行到底，无产阶级必须和农民共同行动，革命阶级不夺取政权就不可能取得胜利。”[6]363

　　让无产阶级去领导资产阶级革命，其目标绝不可能是发展资本主义，列宁实际上也是承认这一点的。“只有在革命时期实现这个作用，才能保证无产阶级占有最有利的地位，去继续进行斗争，反对即将诞生的资产阶级民主俄国的有产阶级，争取社会主义。”[5]107“我们不应当忘记，现在除了充分的政治自由，除了民主共和制，除了无产阶级和农民的革命民主专政，没有而且也不可能有其他手段可以加速社会主义的到来。”[7]95

　　不过，尽管不让资产阶级领导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但列宁仍要将这一革命界定成资产阶级革命。那由谁来体现革命的资产阶级性质呢？列宁说只要有农民参加，就表明这一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俄国“正面临着一场无产阶级起领袖作用的资产阶级民主主义的农民革命”。[8]10“资产阶级革命的领导者可以是自由派地主加上厂主、商人和律师等等，也可以是无产阶级加上农民大众。”[4]53他甚至概括出了这样的公式：俄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无产阶级+农民反对资产阶级，并且说平分土地的农民革命的胜利最能促进俄国资本主义获得自由、迅速地发展。“农民在争取土地的斗争中获得胜利，是俄国资产阶级革命获得胜利的真正的经济基础。……农民的胜利能消灭地主土地占有制，并使生产力在纯粹的资本主义的基础上得到最充分的发展。”[4]52“土地转到农民手里一点也不会消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俄国的统治，反而会给这种生产方式的发展以更广泛的基础，会使这种发展从意大利类型转为美国类型。”[5]45

　　然而，俄国村社农民毕竟不是资产阶级，平分土地的农民革命也不会带来生产力的自由、迅速发展。列宁也是承认这一点的。“一般说来，支持小私有制是反动的，因为这种支持是反对大资本主义经济的，因而阻碍社会发展，模糊和缓和阶级斗争。”[9]305也强调说过农民的要求是一种空想和实现不了的愿望。“农民的要求自然带有空想的形式，是实现不了的愿望，例如在保持资本统治的条件下平均使用土地。”[8]144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说农民是资产阶级、农民革命能促进资本主义的发展呢？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尽快消灭资本主义。关于这一点，他在多次引用恩格斯“在经济学的形式上是错误的东西，在世界历史上却可以是正确的”这句话时，是表达得很明确的。[6]386

　　其次，主张将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紧密联结在一起，追求一种不间断的革命。

　　从理论上说，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是两种性质上截然不同的革命。首先它们的对象不同。民主革命的对象是封建专制制度、地主阶级和解放小农；社会主义革命的对象则是已完成了发展生产力使命的资产阶级。其次，它们依靠的力量不同。民主革命的依靠力量是从封建社会内部成长起来的资产阶级和自由农民；社会主义革命的依靠力量是产业无产阶级。再次，它们要完成的历史任务不同。民主革命的任务是建立资产阶级的政治经济统治，确立起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并在此基础上大力发展生产力；社会主义革命的任务则是推翻资产阶级，建立起社会主义社会，进一步解放生产力。毫无疑问，在两种革命之间，必然要有一个漫长的历史间隔期。只有经历这样一个历史间隔期，资本主义才能由初级阶段发展到中高级阶段，资产阶级也才能彻底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然而列宁在登上俄国社会政治舞台之后就致力于将两种革命紧密结合在一起。“工人们应该为争取自由而斗争，同时一分钟也不放弃社会主义的主张，放弃为实现社会主义而工作，放弃为赢得社会主义而作好积蓄力量和组织上的准备。”[5]269-270他认为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实际上是分不开的。“在具体的历史环境中，过去和未来的成分交织在一起，前后两条道路互相交错。……我们大家都认为资产阶级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我们大家都无条件地坚决主张把这两种革命极严格地区分开，但是，难道可以否认前后两种革命的个别的、局部的成分在历史上互相交错的事实吗？难道在欧洲民主革命的时代没有许多社会主义运动和争取社会主义的尝试吗？难道欧洲未来的社会主义革命不是还有许许多多民主主义性质的任务要去最终完成吗？”[7]68他的这一思想在农民问题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社会民主党已经不止一次地指出，农民运动向它提出了一个双重任务。我们应当无条件地支持和推进这个运动，因为它是革命民主主义的运动。同时我们还应当始终不渝地坚持自己的无产阶级的阶级观点，把农村无产阶级组织起来，就象组织城市无产阶级一样，并把它同后者一起组织成为独立的阶级政党，向它说明它的利益和资产阶级农民的利益是敌对的，号召它为实现社会主义革命而斗争，向它指出，要想摆脱压迫和贫困，把农民中的一些阶层变为小资产者是无济于事的，必须用社会主义制度来代替整个资产阶级制度。”[10]324并且还发挥过一种不断革命的思想。“在实践上，在奴役性的、农奴制的大地产占优势而实现大规模社会主义生产的物质条件尚未具备的地方，可能是把土地转归小私有农民阶级掌握；而在民主革命完全胜利的条件下，可能是实行国有化；也可能是把巨大的资本主义地产转交给工人协会，因为我们将立刻由民主革命开始向社会主义革命过渡，并且正是按照我们的力量，按照有觉悟有组织的无产阶级的力量开始向社会主义革命过渡。我们主张不断革命。我们决不半途而废。”[7]223

　　并且，与民主革命比起来，列宁更看重的还是社会主义革命。“同激进民主派一道去反对专制制度，反对反动的等级和机构，是工人阶级的直接责任，社会民主党人必需使工人阶级明了这种责任，同时又要时时刻刻使工人阶级记住：反对这一切制度的斗争，只是作为促进反资产阶级斗争的手段才是必要的；工人需要实现一般民主主义要求，只是为了扫清道路，以便战胜劳动者的主要敌人即资本。”[11]255-256“俄国农村中现在交错着两种主要的阶级斗争形式：(1)农民反对享有特权的土地占有者和反对农奴制残余的斗争；(2)日益成长的农村无产阶级同农村资产阶级的斗争。在社会民主党人看来，第二种斗争当然具有更重要的意义。”[12]205-206在落后的俄国将重心放在反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革命上，那会导致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

　　再次，希望用西方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来弥补俄国社会主义革命条件的不足。

　　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国与西方发达国家相比，还处在完全不同的发展水平上。俄国整体上仍是一个封建农奴制国家，而西方发达国家已经建立起了稳定的资本主义制度。在这种情况下，它们面临的历史任务是截然不同的。恩格斯晚年已经认识到，西方国家已经不太可能发生所谓社会主义革命，无产阶级已有可能利用现有的制度框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受马克思主义设置的理论前提的限制，列宁无法在俄国直接追求社会主义革命，但他很快就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利用外部条件来弥补俄国自身条件的不足。这个外部条件就是西方社会主义革命。1905年革命发生后，列宁就着力发挥这样一种思想：“俄国革命将是欧洲革命的序幕。”[10]141“在有了欧洲的丰富经验以后，在俄国工人阶级的热情空前激发出来以后，我们一定能在愚昧闭塞的群众面前点燃前所未有的革命灯火；我们一定能……空前完满地实现一切民主改革，实现我们的全部最低纲领；我们一定能使俄国革命成为许多年的运动，而不是几个月的运动，使这个革命不是只从掌权者那里得到一小点点的让步，而是彻底推翻这些掌权者。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时候革命的火焰将燃遍欧洲；在资产阶级反动势力下备受折磨的欧洲工人也将奋起，并且向我们表明‘该怎么办’；那时候欧洲的革命高潮就会反过来影响俄国，使几个年头的革命时代变成几十个年头的革命时代。”[5]12“我们在即将来临的民主主义革命中获得胜利，这样就会向我们的社会主义目标前进一大步，我们将使整个欧洲甩掉反动军事强国的沉重枷锁，帮助我们的弟兄，全世界有觉悟的工人更迅速、更坚决、更勇敢地向社会主义迈进，他们在资产阶级反动势力的统治下受苦受难，现在看到俄国革命的成就而精神焕发。”[5]203

　　为了使俄国革命尽快获得西方的帮助，列宁不断预言西方就要发生社会主义革命。“欧洲实现社会主义的条件不是已经达到相当成熟的程度，而是已经完全成熟。”[7]65“法国工人阶级为了建立共和国和保卫共和国流过很多鲜血，而现在，在共和制度已经完全巩固的基础上，私有者和劳动者之间的决战已经日益临近了。”[6]160“现在，社会主义在英国工人阶级当中迅速传播，社会主义在英国又在成为群众运动，大不列颠的社会革命日益迫近，这一点只有瞎子才看不到。”[6]215-216

　　毫无疑问，俄国革命与西方革命紧密互动这一假想理论的提出，目的也是为了不使俄国经历一个真正独立的资本主义发展时期。

　　三

　　列宁不愿意资本主义在俄国真正发展起来，从根本上说是由其关于资本主义的基本信念决定的。就基本信念而言，列宁同民粹派一样，是从根本上反对资本主义的。民粹派认为资本主义就意味着剥削、压迫、两极分化，认为财富都是来之不义和拥有财富是不道德的，认为资产阶级和富人都是吸血鬼，只有体力劳动者才创造财富和是最高尚的人等等，列宁实际上也持同样的看法。

　　关于资本主义，列宁这样评价道：掠夺和奴役“决不是偶然性，而是必然性，是在俄国占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决定的必然性”[11]339。“资本主义的……增长意味着一小撮厂主、商人和土地占有者的财富和奢侈程度大大增加，工人的贫困和受压迫的程度更加迅速地增加。大工厂在生产上的革新和采用机器既促进了社会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也加强了资本家对工人的统治，增加了失业人口，从而使工人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1]69“资本主义的基本趋势：人民分化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贫困、压迫、奴役、屈辱、剥削的程度不断加深’。”[12]190

　　关于资产阶级，列宁也认为他们是吸血鬼和不劳而获者：“商品经济把‘人民’和‘农民’分裂为无产阶级(破产而变成雇农)和资产阶级(吸血鬼)。”[11]196农村和工厂不同的地方仅仅在于，“那里我们看到的是小吸血虫，这里是大吸血虫；那里是对单个人的剥削，用的是半农奴制的方法；这里是对群众的剥削，而且已是纯资本主义的剥削”。[11]342他尤其仇恨富农：“富裕农民象地主一样，也是靠别人劳动过活的。他们象地主一样，之所以发财致富，是因为农民大众受穷和破产。他们象地主一样，想方设法压榨自己的雇农，要雇农尽量多干活，少拿钱。”[13]133“富人愈来愈强大，他们对贫苦农民和中等农民的压迫愈来愈厉害。只要富人还是富人，只要他们还掌握着大部分土地、牲畜、农具和金钱，那么不但贫苦农民，就是中等农民也永远摆脱不了贫困。”[13]138“少数农民的经济成就对群众的影响怎样？无疑地，完全是坏的。”[11]47

　　对于构成资本主义基本要素的市场、货币、交换、竞争以及社会分化等等，列宁都是极力否定的：“商品经济则必然引起商品生产者之间的竞争，造成不平等，使一部分人破产和另一部分人发财。”[11]159“各个现代国家人民的贫困，是因为劳动者制造的一切物品都为了出卖、为了市场。厂主和手工业者，地主和富裕农民生产任何一种产品，饲养牲畜，播种和收获粮食，都是为了出卖，为了进款。现在，金钱在任何地方都成了支配力量。”[13]121“只要还存在着市场经济，只要还保持着货币权力和资本力量，世界上任何法律都无法消灭不平等和剥削。只有建立起大规模的社会化的计划经济，一切土地、工厂、工具都转归工人阶级所有，才可能消灭一切剥削。”[8]124“农民的分化向我们表明了资本主义在其产生和向前发展的过程中的极其深刻的矛盾。充分估计这些矛盾，就必然会承认小农的境况是毫无出路的和毫无希望的(置身于无产阶级反对整个资本主义制度的革命斗争之外，就是毫无希望的)……”[14]168

　　在对资本主义持上述信念的情况下，列宁是不可能希望资本主义在俄国真正发展起来的。怎么能支持发展一种恶的制度呢？列宁在早年之所以还要对资本主义进行肯定，那也是出于尽快消灭它的目的。在列宁看来，民粹派的错误就在于试图依靠农民来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他认为这根本不能达到目的。因为农民根本就不是社会主义者，不具备彻底的革命性，一味依靠农民来实现社会主义，恰恰会阻碍社会主义的实现。真正能够成为消灭资本主义、实现社会主义基本力量的，是无产阶级。无产阶级一无所有，与资产阶级势不两立，因而具备彻底的革命性，是资本主义的真正的掘墓人。然而要有无产阶级，就得有资本主义。列宁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去承认资本主义的历史意义的。“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进步的革命的作用在于它使劳动社会化，同时通过这一过程本身的机制‘把工人阶级训练、联合和组织起来’，训练他们去进行斗争，组织他们‘反抗’，把他们联合起来去‘剥夺剥夺者’，夺取政权，并把生产资料从‘少数掠夺者’手中夺来交给全社会。”[11]274

　　消灭资本主义需要无产阶级，那能不能像一般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的那样，等资本主义高度发展了、无产阶级占了人口的绝大多数才去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呢？这样的观点无疑意味着容许资本主义有一个较长的发展时期。列宁坚决反对这样做。“工厂工人对无产阶级来说，只是起着先进队伍即先锋队的作用。诚然，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既以这些工人的数目为转移，也以他们的集中、他们的发展程度等等为转移，然而这一切不能使人有丝毫理由把资本主义的‘联合作用’归结为工厂工人的数目。如果这样做，就是把马克思的思想缩小到不堪设想的地步。”[11]280

　　在进行过以上简单的梳理后，我们有必要回过头来对列宁与民粹派的思想分歧再作一下比较和总结。传统上人们一直认为民粹派反对在俄国发展资本主义而列宁是主张俄国走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这种看法只有一半正确。民粹派是反对俄国走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因为它认为资本主义在俄国的确立是人为的、移植的，没有根基，不符合俄罗斯的国情。然而列宁也并非真心主张在俄国发展资本主义。他只是竭力论证说俄国现在已经是资本主义，应该想办法来反对和消灭它。不承认俄国已经走上资本主义发展道路就是回避它，因而在客观上就是保护了它。列宁认为必须在承认现实的情况下寻找摆脱资本主义的出路。基于此，他极力反对民粹派后来表现出的改良主义的、不那么反对资本主义了的倾向。“在现代制度基础上的任何改良都无济于事，无论是信贷，是移民，是赋税改革，是全部土地归农民所有，都不能在实质上改变什么，反而会使……资本主义经济加强和发展起来。”[11]204，205“他们的这类措施不过是些自由派温和的治标办法，全靠慈善的资产者的施舍来勉强维持。这些办法引诱被剥削者放弃斗争，其害处比可能改善个别人的状况这种好处大得多，这种改善在资本主义关系的一般基础上不能不是微小的和靠不住的。”[11]205

　　总之，列宁从早年起就是反对在俄国发展资本主义的，其后的一系列理论与实践活动都是为此一目标服务的，他1917年断然发动旨在彻底阻断俄国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十月革命，也是其思想逻辑导致的必然结果。

　　参考文献：

　　[1]列宁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2]列宁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3]徐芹.论列宁早期肯定俄国资本主义发展思想的出发点[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0(5)：49.

　　[4]列宁全集：第1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5]列宁全集：第1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6]列宁全集：第1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7]列宁全集：第1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8]列宁全集：第1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9]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0]列宁全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1]列宁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2]列宁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3]列宁全集：第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14]列宁全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网络编辑：嘉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