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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颖峰: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法国共产党的发展困境

发布时间:202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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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以来,始于美国的经济危机席卷全球,欧洲作为资本主义的中心地带可谓深受其害,欧洲各国尤其是西欧、南欧国家相继陷入债务危机、难民潮和失业潮的泥潭,加之国际恐怖主义蔓延和民粹主义力量抬头,各大主流执政党面临着多方面的挑战。经济危机和社会矛盾的相互激化已使部分国家出现政治危机,这为一向以批判和改造资本主义为宗旨的广大左翼政党提供了契机。法国共产党(以下简称“法共”)作为欧洲老牌左翼力量,于2008年底便与法国左翼党组成政党联盟——左翼阵线(Front de gauche),并吸纳了“争取社会和生态替代联盟”“替代”“共和与社会主义”“联合左翼”“融合与替代”“反资本主义左翼”和“法国工人共产党”等左翼小党,以期有所作为。但近十多年来,法共在各个层面的表现并不理想。法共缘何左冲右突,但是始终难有作为?本文以法共近年来国内外重要选举的成绩为依据,拟从欧洲左翼政治的整体环境、法共在政治光谱中的身份定位和“新共产主义”提出后的理论建设三个方面,具体分析其发展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以期对经济危机后法共的发展状况作出理性解读。

一、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法国共产党发展的下滑态势

马克思曾把法国无产阶级比作欧洲无产阶级的“政治家”,法共作为法国无产阶级的代言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政治优势。二战后,法共一度是法国第一大政党,但此后的半个多世纪却一直在挣扎中衰退、在衰退中挣扎。目前,法共仅在在马恩河谷省以及圣但尼和蒙特勒伊两座人口超过10万的城市执政。从政治选举的角度看,2008年经济危机爆发后,法共同其他左翼政党一样,被国内外舆论寄予极高期望,但是,无论是在法国国民议会选举、总统选举中,还是欧洲议会选举中,其结果都事与愿违,甚至表现糟糕。

(一)在国民议会中话语权下降

法国国民议会是法国政党活动的重要平台,其主要职权在于立法和对现任政府的监督。在法国,唯有国民议会才能对政府进行责任追究,即通过对政府提出不信任案弹劾政府。因此,国民议会的选举成绩是体现法国政党影响力的直接参照。在经济危机爆发前的2007年,法共在国民议会选举中独立获得1115663张选票(得票率4.29%),赢得15个议席(总议席数577,占比2.6%)。但在经济危机持续影响法国4年后的2012年,法共与包括左翼阵线其他政党在内的选举联盟共获得1792923张选票(得票率6.91%),仅赢得10个议席(总议席数577,占比2.6%)。2017年,法共再次独立参加国民议会选举,最终获得615503张选票(得票率2.72%),赢得10个议席(总议席数577,占比1.73%)。由此不难看出,经济危机之后,法共在国民议会的话语权进一步下降,处于更加边缘化的状态。

(二)在总统选举中面临窘境

法国总统是法国的国家元首和武装部队最高司令,与总理领导的内阁共掌法国最高行政权。对于政党而言,通过推举候选人竞选总统是实现自身政治意志和主张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故法国历届总统选举都备受关注。法共自1969年首次参加总统选举后,每届都直接参选或支持他人间接参选,在总统选举过程中活跃度较高。2007年,法共总书记玛丽-乔治·比费(Marie-George Buffet)参选,获得707268张选票(得票率1.93%,排名第7)。2012年,法共支持左翼阵线领导人让-吕克·梅朗(Jean-Luc Mélenchon))雄参选,获得3985089张选票(得票率11.10%,排名第4)。2017年,法共再次支持不屈法国(La France insoumise)领导人让-吕克·梅朗雄参选,获得7059951张选票(得票率19.58%,排名第4)。从近三次选举情况来看,法共更加趋向于加入选举联盟支持其他党派候选人竞选总统,其得票结果也较法共党内候选人独立参选有较大的提升。但这也直接反映出,法共自身无力推举出更具吸引力的候选人,在总统选举中其只能扮演“配角”或“副手”的窘境。

(三)在欧洲议会中支持率滑坡

欧洲议会是欧盟成立以来的重要议事机构,是欧洲政党发挥国际影响力的重要舞台。它每五年进行一届选举,是欧盟唯一的直选议会机构,在欧盟的立法、监督和咨询等事务中具有重要作用,其选举也倍受各国政党的重视。2004年,法共独立参加欧洲议会第六届选举,获得1009976张选票(得票率5.88%),赢得2个议席。2009年,法共以左翼阵线成员的身份参加第七届欧洲议会选举,获得1115021张选票(得票率6.48%),赢得4个议席(其中3个席位为法共党员)。2014年,法共仍以左翼阵线成员身份参加第八届欧洲议会选举,获得获得1252730张选票(得票率6.61%),赢得4个议席(其中1个席位为法共党员)。2019年,第九届欧洲议会选举法共再次独立参加,仅获得564949张选票(得票率2.49%),没有赢得议席。上述选举结果表明,在加入选举联盟后,法共支持率略有上升,而再次脱离选举联盟后,法共支持率滑坡十分明显,与2004年也有较大差距。此外,20042019年间,法国民众参与欧洲议会投票的比例分别为42.76%40.63%42.43%50.12%,欧盟民众参与欧洲议会投票的比例分别为45.47%42.97%42.61%50.66%。由此可见,近15年来在民众对欧洲议会选举参与率有一定提升的情况下,法共的支持率仍在下降,其在经济危机后的一系列努力并未在选民中取得预期的效果。

综上可知,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法共的选举成绩整体上呈现下滑的态势,某些选举结果甚至比经济危机之前还要差劲,左翼政党所期待的“好运”显然也没有降临在法共身上。在中左、中右翼政治力量日渐趋同,极左、极右翼政党异军突起的形势下,无论是国民议会、总统选举,还是欧洲议会选举,政党、党团竞争只会更加激烈,中小政党的选举空间将受到进一步挤压。因此,对于法共来说,如此状况不失为一声警钟,促使其认真反思当前的“大环境”与“小气候”——即欧洲左翼政治的整体环境以及法共于身份定位和理论创新等方面存在的问题。

 

二、法国共产党发展下滑态势的外部困境

作为法国传统左翼政党,法共发展下滑态势深受欧洲左翼政党发展的影响。二战以来,左翼政党曾经是欧洲最具影响力的政治力量之一,亦是维护欧洲民主制度的重要一极,各社会民主党、共产党、工人党在本国都曾担当执政或参政的重要角色。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受苏东剧变和新自由主义思潮滥觞的双重影响,欧洲传统左翼价值观受到严峻挑战,不少左翼政党开始更加急切地寻求自身的突破和变革。左翼政党的改革浪潮在短时期内取得了一定效果,但并没有扭转其整体下滑的趋势。21世纪以来,特别是全球经济危机后,欧洲政治天平再次向右倾斜,左翼政党的境遇持续走低。

以欧洲议会的选举为例,由欧洲主流左翼政党组成的欧洲议会社会党党团(Socialist Group in the European Parliament)在2004年仍能够获得欧洲议会选举中的200个议席(占总议席数27.32%)。2009年,该党团改名为欧洲议会社会民主党进步联盟(Group of the Progressive Alliance of Socialists and Democrats in the European Parliament),以期在经济危机背景下的选举中能大有作为,但事实却未能如愿。该届欧洲议会选举,主流左翼党团支持率不增反降,仅获得了184个议席(占总议席数25%),而右翼党团仍然能够获得与上一届选举相差无几的265个议席(占总议席数36.01%),即使一部分处于边缘地位的极左政党小有斩获,也难以弥补主流左翼的损失。有学者更是表示,欧洲明显继续右转,甚至出现“欧盟历史上从没看到过的一次右翼回潮。”到2019年,主流左翼党团支持率再次下跌,仅获得了154个议席(占总议席数20.51%)。

此外,在近几年的国内选举中,除西班牙工人社会党、芬兰社会民主党等左翼政党形势较好外,欧洲各国左翼政党的支持率悉数遭遇不同程度的滑坡。例如,2017年德国联邦选举中,德国社会民主党仅得到20.5%的选票,创下了二战以来的最低纪录。在同年的法国总统选举中,由于前领导人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cois Hollande)在经济、就业、反恐怖主义、难民问题以及私人生活方面的糟糕表现,法国社会党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选民流失。

左翼政党支持率整体下降的困境自然也深刻影响着法共。作为法国传统左翼政党,法共曾于二战后的一段时期内占据法国政坛的重要地位。法共先后三次标志性的意识形态调整,7不仅对法共自身产生重大影响,也不同程度地影响、带动着其他左翼政党的变革。然而近半个世纪以来,法共的生存与发展形势却每况愈下,这与欧洲左翼政党的大环境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苏东剧变后,部分欧洲左翼政党似乎急于寻找替代“民主社会主义”的理念,表现出“亲”资本主义社会现实而“疏”社会主义标签的特点。法共在此影响下,提出了“新共产主义”,该理论虽然保留了“共产主义”的字眼,但其实质内容却带有一定的资本主义改良色彩。例如,它认为当今法国社会的革命属于“个人时代”的革命,即每个公民都面临着失业压力、企业剥削以及国家与个人的不平等,而要解决上述问题,既不能依靠暴力,也不能依靠战争或分裂,而是要将每个人变革社会的意愿联合起来从而进行社会变革。作为欧洲共产主义的重要一员,法共曾经被称为“欧洲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最后一个据点”,而今天的法共却主张“超越资本主义”,即在资本主义的现有基础上改良资本主义。法共的这一举措实际上也表现出传统左翼在面临社会主义价值危机时不得不向“中”靠拢的尴尬。为此,工人国际委员会(Committee for A Workers'International)曾表示,“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在各国有影响力且群众基础良好的政党中,已经找不到一个政党将反对资本主义制度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了。”

这种未把反对资本主义制度作为首要目标,而是转向寻找向其“适应”“融入”“妥协”办法的举动引起了广大中下层选民的强烈不满。在全球化的背景下,经济危机对资本主义社会造成的动荡更加剧烈,对普通民众日常工作、生活的影响也更加深刻,在面对经济增长缓慢、失业率上升、难民涌入等问题时,法共、法国社会党等传统左翼政党并未将矛头对准现行制度的缺陷,而仅仅寻求改良、缓和的举动着实让不少选民大失所望。也因为如此,部分人开始把目光转向右翼政党、甚至极左或极右翼政党。在世界政治多元化的今天,欧洲政治同样也正经历着多元化的变革。不同阶级、阶层的民众诉求不尽相同,要想在瞬息万变的政党竞争中赢得稳定支持实属不易,要想在失去信心的民众中重获新生更是难上加难。包括法共在内欧洲左翼政党如今必须正视支持率下滑的现实,科学分析原因,尽快做出调整,否则这一困境只会愈发积重难返。

 

三、法国共产党政治定位左右摇摆的身份困境

1920年成立以来,无论是在法国、欧洲乃至世界左翼政党中,法共都享有崇高地位,一度是代表法国工人阶级利益的第一大党。自20世纪6070年代同西欧各国共产党一道开始独立探索社会主义道路,到苏东剧变后完全摆脱苏联模式束缚,法共看似迎来了解脱,却也步入了迷茫。21世纪后,新科技革命不断削弱着传统工人阶级群体,在信息化背景下孕育而生的新生产方式打破了传统的阶级界限,也迫使传统左翼政党积极改变形象。在这方面,法国社会党直接影响了法共。法国社会党在许多方面试图塑造全民政党的形象,不断寻求中间群体的支持。这一中间化道路在法国社会党的坚持之下,取得了一定成果,特别是为2012年奥朗德当选法国总统打下了坚实基础。这一举措也有负面效应,即间接疏远了其原有的中下层选民,造成了一定损失,但就总体而言,法国社会党的中间化道路取得了一定成效。而法共在法国社会党的示范下,于20世纪后半段开始探索中间化道路,但其效果却远不尽如人意。

在政治光谱中,法共对外一直是旗帜鲜明的左翼政党,但在法共内部,究竟是走传统的、比社会党更左的路线还是中左路线,一直存在争议和分歧,20世纪90年代法共带有中间化色彩的“新共产主义”就是在经历了激烈的党内斗争后才正式提出的。法共党内先后至少存在六个派系,包括多数派、正统派、再造派、反击派、于派和重建派。其中,以比费和皮埃尔·洛朗(Pierre Laurent)为核心的多数派,自2003年至2018年实际掌握全党领导权。多数派主张“重塑法共”,即通过与其他左翼政党组建联盟,加强左翼政党间交流与互助,进而扩大法共的选民基础、提升政治影响力,是法共推动中间化道路的主要力量。而以法共加来海峡省委和巴黎十五区支部为代表的正统派则反对法共与社会党合作,特别是反对法共领导层组建左翼阵线和支持梅朗雄的做法,而主张回到传统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甚至呼吁法国退出欧盟和欧元区。目前,正统派的实力虽不及多数派,但在法国北部的法共组织中一直具有较大影响力。此外,反击派、于派和重建派对中间化道路又持各异的态度,其中于派和重建派的大多党员已经退党。

法共中间化道路的直接目的是适应世情、国情,以达到拓宽选民基础的目的,即实现从“先锋党”到“群众党”的转变,其党旗的变化就是这种转变的一个具体体现。众所周知,镰刀和锤子分别代表两种劳动阶级,锤子用来敲打,象征工人;镰刀则用于收割,象征农民。两种工具结合在一起,代表工农联盟。各国共产党用锤子和镰刀作为党旗,自然是以成为工人阶级和农民阶级的“先锋”为宗旨,但曾经代表法国工人和农民的锤子和镰刀早已不再出现于法共的党旗上。在近几次公开的图案中,法共党旗基本只印刷法共法语全称或缩写,有意抹去了工人和农民的色彩。2018年,法共最新公开的党旗更是将一个略带动感的五星图形印在醒目位置,它形似法国本土轮廓,象征着整个法国,暗含着争取更大范围法国选民支持之意。而法共旧党旗仅有部分党内正统派党员仍坚持使用。此外,近年来法共党员证、法共机关报也都相继取消了原有的镰刀锤子标志。

但是,多数派所主张的中间化道路并非一帆风顺,法共在此过程中也出现过摇摆。2008年,法国社会党人梅朗雄与马克·多雷(Marc Dolez)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坚守左翼阵营”、“不向右翼妥协”的新党,因此两人退党组建了更为激进的法国左翼党。同年,法共与法国左翼党组建左翼阵线(Front de gauche)联盟,先后共同参与了2009年欧洲议会选举、2010年法国大区选举、2012年法国总统选举和2012年法国立法选举。2017年,梅朗雄又新建政党——不屈法国(La France insoumise)以参加总统选举。法共与部分极左翼小党迅速表示支持梅朗雄,并与不屈法国合作。但随着总统选举失利,法共又退出联盟,独立参加之后的国民议会选举。无论是左翼阵线还是不屈法国,都向外释放了一个明显的信号,即法共出现了由中左翼转向极左翼的实质性行动。经济危机以来,极左翼政党较好地抓住了民众的心理,其支持率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成为了法国乃至欧洲政坛的新兴力量。但与中左翼政党相比,其在政党规模、执政经验与组织能力方面都还存在较大差距,短时期内取而代之的可能性极低。而此时法共在中间化道路行至半途之时又转而向极左翼靠拢,足见其对于自身政治定位的徘徊和犹豫。这其中既有为适应选情变化而做出的主动调整,也有法共内部长期意见不一而导致的被动摇摆。而就在这个摇摆过程之中,法共已经流失了不少选民。

法共在选举中遭遇的困境,既有左翼政党整体下滑的客观原因,也有自身政治定位不明确的主观原因。在各项导致法共陷入困境的因素中,盲目追求选举联盟而缺乏稳定政治倾向是关键原因。例如,一旦加入选举联盟后,法共不断号召其支持者投票给联盟中的其他政党,但在其他政党发生转向或“不告而别”时,法共原有支持者已难再回归法共,原因是他们无法得知法共下一步将向何处去。这种政治上的不确定性在导致法共选票流失的同时,也间接导致了法共党员人数的流失。20022008年,法共党员人数保持在13万以上,2011年下降至7万,2016年下降至5.7万。截至2019年底,法共仅存4.7万名党员,大约只有规模巅峰时期的二十分之一。可以说,党员规模的不断萎缩加剧了法共支持率的下跌,也加剧了其向左还是向右的迷茫。

 

四、法国共产党“新共产主义”主张遭遇冷场的理论困境

法共一向是重视自身理论建设的。从近百年来的发展历史来看,法共在不同历史时期,面对不同时代背景与具体国情,相继提出并形成了不同的理论成果,如“人民阵线”理论、“欧洲共产主义”“法国色彩的社会主义”“新共产主义”,等等。21世纪后,法共坚持在“新共产主义”的基础上不断深化拓展其观点和主张。2008年经济危机后,当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病再次凸显之时,传统左翼选民以及不少左翼政党都寄希望于“新共产主义”能够对现行制度提出更好的方案,但实际上法共对其理论的阐释和解读都未能很有效地说服选民,曾经引以为傲的“新共产主义”似乎也遇到了“冷场”。结合近十余年来法共在正式及非正式场合对“新共产主义”的表述来看,“新共产主义”之所以遭遇冷场,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是“新共产主义”没有真正直面资本主义制度。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是所有共产党的“必选项”。“新共产主义”诞生的头十年,法共还曾提到批判资本主义的逐利性。但是近十余年来,法共似乎越来越淡化对资本主义制度本身的批判,而把许多社会矛盾的原因归结为新自由主义政策的滥用。2006年,法共三十三大重点探讨如何反对新自由主义、竞选总统和加强社会运动,而关于资本主义制度仅提出要进一步阐明“超越资本主义”的内涵。2008年,法共三十四大主要聚焦左翼内部的政党竞争,提出要建立“捍卫自由和民主的进步阵线”以加强选举时效,并未提及资本主义制度。在经历经济危机之后,法共非但没有趁此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批判,反而三缄其口。2016年,法共三十七大的重点议题为建立一个平等的世界、成立人民公民阵线以及加强党的建设,没有单列有关资本主义制度的任何问题,而仅仅表示要“为危机背景下的法国提出具有共产党特色的解决方案,为法国社会未来发展方向提出建议”。即使是在现如今法共官网上,也很难看到关于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容,充其量也只是提出“共产党人一直反对资本利益对欧洲发展的束缚”“要以人为本而非以金融为本”“我们在争取的是向世界开放的更公正、更团结的法国”等诸如此类的口号。不能直面资本主义制度本身,揭露其基本矛盾和剥削实质,进而提出替代方案,就难保共产党或“共产主义”理论的本色。

二是“新共产主义”过于包罗万象而缺乏核心理念。自20世纪90年代“新共产主义”问世以来,法共历任领导人先后都继承并发展着“新共产主义”,从1999年的《共产主义的新规划》,到2006年的《共产主义的展望》,再到2016年法共提出的“共产主义变革恰逢良机”,以及当前法共官网提出的“生态是共产主义斗争的核心”。虽然“新共产主义”的内容不断与时俱进,但却很难从中梳理出核心理念。一些西方学者甚至表示,法共的理论建设就像是“由一片一片色彩迥异的意识形态碎片缝合起来的,变得在很大程度上同其他党派一样了”。细品近年来法共提出的施政方针,既有社会党的烙印,也有绿党的影子。比如,在财富再分配的问题上,尽管法共提出了有别于法国社会党的征税评估标准,但在分配逻辑上它们是一样的,都是在凯恩斯主义的框架之下进行社会财富的管理。在“革命”问题上,法共也早已同社会党一样主张通过议会选举实现“革命”目标,不再考虑彻底或者暴力颠覆国家,即革命夺权。在绿色发展上,法共认为在全球化面前,生产主义和消费主义加速了生态系统的破坏,也间接导致了全球变暖、生物多样性丧失、慢性疾病增加、环境污染和社会不平等现象的倍增。这与绿党的主流论调颇为相似。此外,在医疗改革、养老与社会保障、就业培训、反种族主义、性别平等、人权与住房权、反金融战争、法国民主建设、公共服务、生产方式的数字革命和教育改革等几乎所有左翼政党都会关注的方面,法共均有涉猎。

按理说,法共能够积极适应法国社会乃至欧洲社会发展变化的大趋势,主动在理论政策层面不断融入新观点、融合其他政党的新政见,是一种良性的有效的政党运作态度。但作为共产党,在“新共产主义”丰富完善过程中,太过于在施政领域追求包罗万象的方案,而忽视了核心理念的探索和构建,使得“新共产主义”并没有真正起到理论变革的先导作用。如何建设既能真正适应法国国情、符合法共左翼政治立场,又能顺应社会发展并吸引选民的“新共产主义”,仍然是法共当前以及未来亟需深刻思考的问题。

 

五、结语

法共为应对危机所带来的变化和挑战,在提升欧洲左翼政治话语权、政党战略联盟、国内外政治选举以及自身理论建设等方面都付出了长足的努力,但从结果来看它并未摆脱长期以来支持率下滑的趋势,反而陷入了新的发展困境。

显然,法共今天所面临的困境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未来,法共要有新的发展,从其自身主动性的角度来看,可能需要在以下三个方面有所作为。一是谋求国际团结,特别是谋求与欧洲共产党、工人党的合作,以改善欧洲左翼整体面临的外部困境。欧洲各国共产党、工人党曾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支重要力量,而今天却相继衰弱、转型或淡出主流视野,但在部分地区仍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法共等欧洲老牌共产党、工人党既应加强各国传统工业行业协会的跨国合作,又要顺应产业结构变革背景下新兴劳动群体的发展需求,进而建立更具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国际工人联合组织,促使欧洲左翼政治焦点回归于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资矛盾。二是明确自身政治定位,特别是明确自身与其他左翼政党之间的区别和联系,以走出自身忽左忽右的身份困境。法共在法国左翼政党中曾是反对资本主义的领头羊,但在资本主义自我改良和社会主义陷入低谷的交互影响下,逐渐淡化了反资本主义的色彩。经济危机扩散至全球后,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暴露无遗,法国广大民众深受其害。因此,法共有理由、有信心亦有必要重新扛起反对资本主义的大旗,在左翼政党中明确共产党的角色,为维护法国中下层群体的利益而斗争。三是加强党的理论建设,特别是进一步完善“新共产主义”的理论体系,以突破当前话语权不强的理论困境。经过20多年的发展,“新共产主义”的理论内涵不断调整丰富,但至今并未形成较为完整的体系。法共应注重结合21世纪以来、特别是经济危机以后资本主义发展的现状和动向,深刻揭露资本主义自我完善面纱背后的剥削本质,以此作为构建“新共产主义”理论体系的核心思想。在面对其他政党提出的政见、理念时,法共应注意围绕“新共产主义”的主要观点进行选择性地借鉴,而非盲目跟风。

如果法共能在以上三个方面不断推动自身变革,切实从理论和实践层面将“新共产主义”推向新的历史高度,那么今天其所面临的发展困境定能得到有效扭转。(注释、表格略)

 

 

(作者单位:厦门医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

 

网络编辑:张剑

 

来源:《国外社会科学前沿》 2020年第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