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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新质生产力在推动高质量发展进程中的作用不断凸显，采取切实有效、全方位的支持措施促进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1)，成为未来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任务。鉴于新兴产业特别是未来产业具有发展风险大、前期阶段所需投资数额高的特点，制约其发展的重要因素便是前期资本投入不足，因此加大耐心资本投入是促进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快速发展的重要举措。2024年4月30日举行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要“积极发展风险投资，壮大耐心资本”，第一次提出了耐心资本的概念[1],2024年7月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再次强调要“发展耐心资本”[2]。从我国当前实际情况看，短期内资本市场完善带来的资本供应效果难以与新质生产力发展的要求相适应，因而需要另辟蹊径。国有资本作为一种具有社会责任属性的资本，可以克服私有资本的缺陷与不足，成为不追求短期经济利益、立足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长期发展的耐心资本(2)。同时，这也与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的推动国有资本“向前瞻性战略性新兴产业集中”的要求相吻合。本文将对此问题进行研究。

　　根据当前的公开资料，耐心资本一词是托马斯·弗里德曼于2007年最先提出的，最初的含义是追求长期回报的风险投资[3]。此后，对于耐心资本的含义，学术界的认识不断深入，普遍强调了其长期投资、高于社会平均收益的收益水平、较高风险承受能力等特征。根据《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学习辅导百问》中的名词解释，耐心资本“是一种专注于长期投资的资本形式，不以追求短期收益为首要目标，而更重视长期回报的项目或投资活动，通常不受市场短期波动干扰，是对资本回报有较长期限展望且对风险有较高承受力的资本”[4]242。应该说，这一定义比较全面，它高度强调的是长远眼光（或者说战略性眼光）、高风险承受力以及对短期投资的排除。整体来看，耐心资本是不同于传统投资的投资形式，它的发展与高科技产业发展息息相关。正是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所经历的种子期、孵化期、上市期（快速发展期）、成熟期等发展阶段中蕴藏的巨大风险、超高收益，使得投资所需要的资本特征与追求短期收益的传统资本显著不同。随着我国高质量发展持续推进，培育与发展新质生产力成为我国未来经济发展的战略性任务，而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发展是重中之重。这在客观上要求我们必须要大力发展耐心资本。

　　（一）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内在属性，要求耐心资本作为其发展的支撑要素

　　耐心资本具有三大特性。第一，耐心资本具有突出的长期主义导向。关注长期投资，着眼于项目与企业长远发展，是耐心资本最重要的特征。耐心资本对所投资项目与企业的最重要作用在于它能够提供长期的资金支持，这对处于初创期且缺乏有效资金支持的项目与企业尤为重要。需要强调的是，耐心资本应该更加强调一级创投市场（即企业创业初期的投资），而非二级交易市场（即成功上市后的股票投资）[5]。第二，耐心资本具有高科技产业投资偏好。在二级市场，耐心资本主要偏向价值投资，长期投资于成长潜力高的企业或者项目，这些项目未必具备高科技属性。但是，信息技术革命以来，高科技企业发展明显加速，耐心资本对高科技企业关注度明显提高。从一级市场看，典型的耐心资本对新技术特别是颠覆性技术、新业态、新兴产业具有明显偏好。这是因为高科技产业项目虽然风险大、投资期限长，但是其收益大、成长空间大，能够给投资方带来较长时间的高收益，综合收益较高。从我国出台耐心资本相关政策的背景看，其发展与新质生产力具有较强的内在关联性，高科技、新产业将是耐心资本投资的重点领域。例如，上海市提出要“引导长期资本、耐心资本投早、投小、投硬科技”，就反映了这一点(3)。第三，耐心资本具有较为突出的正外部性。耐心资本重点关注具有较高创新能力与技术优势、企业与产业发展潜力、社会责任、管理能力的项目或者企业，以高增长潜力为主要投资关切点，深耕价值投资，具有突出的正外部性[6]。例如，耐心资本的投入会加速新技术、新产业以及新业态的发展进程，使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蕴含的潜力加速、加倍释放，不仅加快产业自身发展，还能通过赋能其他产业，加快宏观层面的高质量发展。

　　从耐心资本的特征可以看出，它与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紧密相关。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发展需要耐心资本的有力支撑。第一，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在科技创新及创新成果转化方面，具有时间长、投资额度大、失败风险高的特征。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依托从“0”到“1”的颠覆性技术，这些技术从萌芽状态到不断完善，需要较长的时间周期、大量的资金投入，并且面临较高的失败风险。例如，一款典型的新药具备三个“10”特征，即平均研发周期10年、研发投入不低于10亿元和新药研发成功概率不高于10%[7]，而比新药更复杂的其他领域的颠覆性技术创新所需要的研发周期可能更长、研发投入更高而研发成功的概率更低。同时，从技术发明到熊彼特意义的创新，也需要企业家排除各种障碍，时间成本、资金成本及失败风险都很高。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有充裕的耐心资本进入，以有效支撑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发展。第二，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弯道超车性质，使我国对其发展的时间维度要求更高。从过去十几年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实践历程看，我国实际上是把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作为实现对发达国家弯道超车的主要赛道，因而对其发展的时间维度要求更高，以便在国际产业制高点之争中占得先机。例如，最近十几年我国的新能源汽车、光伏产业、风能产业快速发展，目前这些产业均居全球领先地位，就是这种思路的反映。人工智能等未来产业逐渐成为新的国际竞争焦点，要在较短时间内达到之前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效果，就需要大量的耐心资本作为支撑。

　　（二）在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战略背景下，我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越来越依托科技创新全链条效率的提升，这提高了对耐心资本数量和质量两个维度的要求

　　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战略的提出，具有鲜明的实践导向。一方面，经济持续发展、科技创新水平的持续提高以及产业结构升级持续推进，使我国科技创新必须在关键环节谋求突破，即逐步实现由外围技术向核心技术逐步突破，由商用技术创新向科技创新上游链条即基础研究与试验发展环节的创新延伸。另一方面，美国等西方国家在最近几年实施的技术禁运措施，对我国部分产业特别是未来产业发展构成较大制约，迫切需要我们在这些关键核心技术领域取得突破，打破“卡脖子”困局。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就必须要在科技创新全链条效率提升上着手，不断优化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路径。第一，关键核心技术及关键零部件逐步成为我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需要突破的重点领域。尽管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往往依托以前从未存在过或者虽然已经发明出来但是由于技术不成熟而未广泛使用的颠覆性技术，但是目前一些未来产业依托的颠覆性技术依赖多重技术的叠加与融合，其中的部分技术（包括物化技术如关键零部件）已经存在。例如，人工智能的发展高度依赖芯片（如图形处理器GPU和中央处理器CPU），而芯片已经是一个相对成熟的产业。目前，芯片特别是高端芯片是制约我国人工智能及许多其他产业发展的重要链条，要发展这些产业，就应该在这一领域逐步实现突破[8]。第二，从科技创新链条看，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发展，高度依赖前沿技术不断进步，而当前前沿技术的发展呈现高度复杂化、不同领域技术交叉化特征，对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发展越来越依赖。与试验发展领域（即商用技术）普遍较高的技术水平相比，我国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领域的整体水平相对落后，这就导致我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依托的前沿技术突破难度加大、研发周期更长。在这种情况下，要加快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就需要有足够数量和质量的耐心资本投入：数量体现为耐心资本投入额，质量则体现为耐心资本的“耐心度”及其与项目和企业在管理上的协调度等。

　　（三）产业政策的转型，使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对资本的耐心资本属性提出更高要求

　　从我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历程看，2009年我国第一次提出战略性新兴产业概念，并于2010年推出《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正式拉开了新兴产业快速发展的序幕。纵观十几年的发展历程，我国新兴产业发展与产业政策的扶持紧密相关，正是在大幅度产业扶持政策支撑下，新兴产业才得以加速发展。例如，为了加速新能源汽车发展，我国曾经对新能源汽车生产提供大幅度补贴，如对纯电动汽车补贴6万元/辆，纯电动客车最高补助达到50万元/辆。大幅度的政策补贴，实质上是变相地将新兴产业可盈利时间提前，从而加大了资本进入的积极性，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新兴产业生命周期，降低了耐心资本的重要性。然而，随着2016年竞争政策基础性地位的确立，产业政策由选择性政策向功能性政策转型，尽管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作为特殊产业在未来依然需要保留一定的选择性特征，但是大幅度产业补贴形式已经不宜再度使用。在这种情况下，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从不盈利到盈利的周期将被拉长，从而提高了对资本的耐心属性的要求，只有充裕的耐心资本才能有效支撑新兴产业特别是未来产业的正常发展。

　　耐心资本存在的必要条件之一便是宏观环境能够充分支撑新兴产业发展。印度经济学家考希克·巴苏（Kaushik Basu）在分析法律为什么会对人们行为产生影响这一命题时认为，正是信念这一因素对人们的行为产生影响[9]45-46。信念这一因素在耐心资本的形成方面极具解释力，正是秉持对一个国家支撑新兴产业发展的综合环境能够促使其成功率达到合理水平，因而对新兴产业（未来产业）的投资具备经济合理性的信念，使资本愿意在新兴产业（未来产业）从技术雏形到产业成熟漫长的时期内沉淀下来。这一信念相关的经济环境因素可以分解为两个层面。一是对经济发展制度及政策环境稳定性预期，只有与投资相关的各项基础制度与政策环境保持稳定的前提下，投资者才能形成对长期经济发展的稳定预期，从而形成支持耐心资本的环境。如果对一个国家基本制度与政策环境的稳定性缺乏信念（信心），国外投资往往会选择退出该市场，国内投资在不能转移到国际市场的情况下，更倾向短期投资。二是与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的具体市场环境、产业发展潜力等直接相关，进而对投资者对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成功的概率，以及未来投资收益形成相对稳定预期的环境因素。在这一情况下，对于成功概率的估算至为关键：其具体取值，在资本具备全球流动能力的前提下，将以发达国家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成功的概率作为对比对象，投资对象国或者地区的成功概率不能与国际水平相差太远。如果这个国家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支撑环境不佳，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成功的可能性明显低于发达国家，那么外资的理性选择便是不投资。对于国内资本而言，能否成为耐心资本的直接因素便是投资新兴产业的整个周期内的综合收益（成功期望值与成功收益的乘积）是否高于资本的机会成本。如果新兴产业综合收益低于其机会成本，那么投资者便将资金转入其他行业，而非选择成为耐心资本。有研究表明，耐心资本对新质生产力的正向影响与不同地区的经济环境显著相关，这些环境因素主要包括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市场化发育成熟度、行业竞争程度以及企业科技密集度，这些因素与耐心资本发挥作用呈现明显正相关关系[10]。由此推论，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市场化发育成熟度越高，则耐心资本在投资中能够获取成功的概率越大，所获得的收益也就越大。其实，市场化发育程度、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只是一个国家或者地区经济发展环境的两个外显性因素，隐藏在可见“冰山”之下的其实是一系列与经济发展相关的环境因素。

　　从理论上来说，耐心资本对资本的长期投资属性、承受风险能力要求都很高，这就导致追求短期利益、避免过大风险的民营资本及外资无法成为耐心资本的主要来源，即便是在资本市场发达的西方国家，政府投资基金、养老基金、保险资本等才是耐心资本的主要来源。在实践方面，从一级市场看，无论是当前我国发展的实践，还是未来发展趋势，耐心资本都以国有性质资本（包括政府投资基金）为主[5]。以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国家芯片大基金）为例，作为以发展集成电路为目的的私募基金，它的主要发起方包括国开金融、中国烟草、亦庄国投、中国移动、上海国盛、中国电科、紫光通信、华芯投资等企业，一期募集资金达到1387亿元，二期注册资本达到2041.5亿元。2024年5月成立的三期注册资本达到3440亿元，其中中行、农行、工行、建行、交行、邮储行等六大银行首次参与，6家银行累计出资1140亿元，占比达到33.14%(4)。可以看出，在国家芯片大基金中，无论发起方，还是后期的主要参与者，国有资本都占据了主导地位。

　　从我国当前及未来发展趋势看，尽管我国整体经济发展制度与政策环境稳定性预期较足，但是新兴产业发展的综合环境却存在诸多问题，如许多体制机制不完善、具体政策具有不确定性等问题，使得民营资本、外资等很难成为耐心资本。特别是现阶段，我国民营资本、外资在投资增长上处于低速甚至负增长状态，在这种形势下，要通过民营企业和外资加速耐心资本培育，难度显著增大。从数据上看，最近几年我国民营企业和外资投资均增长乏力。据统计，民间固定资产投资数据在2021年到2023年间处于徘徊状态，三年投资额分别为252082亿元、254451亿元和253544亿元，2023年还处于负增长状态。2024年我国民间固定资产投资257574亿元，下降0.1%(5)。从利用外资的情况看，2021到2023年我国实际利用外资数量分别为1809.6亿美元、1891.3亿美元和1632.5亿美元，虽然这三年我国整体利用外资水平显著高于之前时期，但是整体来看，2023年利用外资数量呈现负增长状态。根据商务部公布的数据，2024年我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8262.5亿元人民币，同比下降27.1%(6)。整体来看，无论是民间投资还是外资，最近几年均处于增长缓慢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让这些投资在短期内大量转化为耐心资本并不现实。

　　整体来看，国有资本在当前我国经济体系下，特别适于充当耐心资本投入方角色。这取决于几个因素。第一，国有资本具有耐心资本基本特征，即对追求短期投资收益最大化相对免疫。正如前文所述，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具有投资周期长、未来收益大、技术和产业发展风险突出的特点，同时投资成效对经济发展环境高度敏感，这些特点决定了当前民营资本与外资不适于充当耐心资本角色。国有资本除了追求利润，也兼具完成战略使命、促进国家各项政策落实的目标，即除了追求利润最大化，国有资本还有其他社会责任，其中就包括充当以长期投资为特征的耐心资本。根据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的要求，当前国有资本应向三个领域集中，即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关系国计民生的公共服务、应急能力、公益性领域和前瞻性战略性新兴产业。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是国有资本的重点投资领域之一，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可谓既合适、又必须。第二，国有资产充当耐心资本、投资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有利于国有资产保值增值，巩固和提高国有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主导性地位。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具有发展潜力大、未来收益高的特点，一旦产业发展到较为成熟的程度，往往会成长为一个国家新的经济增长点。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的这一特性，使得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的收益将是巨大的，投资成功将对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产生显著效果，并进一步提高国有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主导性地位：在量上，国有资本投资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所带来的潜在巨大收益，会直接增加国有企业利润，扩大国有资产规模，保证国有资产比重的稳定甚至在一定程度促进其提升；在质上，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往往具有巨大的辐射带动作用，通过赋能其他产业而在国民经济发展中居于主导地位，因而投资这些行业将有力强化和提升国有经济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

　　另外，与政府投资基金相比，国有资本在充当耐心资本方面也有优势。当前，政府投资基金是由政府出资或者与社会资本共同出资，有意识地将资金投入特定领域，引导经济向着预期方向发展的资金，在一定程度上将市场的逻辑与政府力量结合起来，从而构成耐心资本的重要来源。据统计，截至2022年底，我国母基金名单上总计有政府投资基金258支，资金管理规模达到36067亿元[11]。政府投资基金优势在于谋求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平衡，投资更加倾向长期投资，因而耐心资本属性十分突出。但是，政府投资基金具有深厚的政府背景，这也导致它存在不足。第一，资金利用效率往往较低。政府相关机构在资金运用效率方面往往不如企业，导致其投资效果相对较差。更为重要的是，政府对于发展方向不明确、技术与产业发展路线不清晰、技术与市场风险不明确的未来产业，通常不具备信息优势，这使其投资决策质量大幅降低，进而影响资金利用效率。第二，政府投资基金在投资选择上受到政府政策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政府调控经济的手段，影响了其市场化运作能力，减弱了其对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积极作用。第三，政府投资基金高度依赖地方政府财政状况，在当前地方政府普遍面临财政赤字压力的情况下，政府投资基金的资金来源将受到强力制约。第四，政府投资基金具有突出的本地化偏好[12]，即倾向投资本地企业，这将不利于在更广范围内对项目或企业的选择，进而降低其对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推进作用。相比较而言，国有企业比地方政府对市场更为熟悉，资金实力也较为突出，投资着眼于全国范围而不受地方利益限制，因而国有资本在充当耐心资本方面具有一定的优势。

　　根据国有企业、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特点，以及未来耐心资本发展的需要，本文认为，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需要特别关注如下三个问题。

　　（一）国有经济充当耐心资本，重中之重在于理顺企业运行与投资机制

　　从动力上说，国有企业对于从事投入数额大、持续时间长、失败风险高的研发投资活动的动力并不高，国有资本进行长期投资主要是基于社会责任。一方面，当前国有企业主要集中于垄断性行业，企业经营水平与竞争环境强度关系较弱，企业即使不进行技术创新活动，依然能够有效保证其利润水平。同时，技术创新风险较大，一旦创新失败，就会侵蚀企业整体利润，不利于企业保值增值任务的完成。另一方面，国有企业管理层对长期投资兴趣不大，这与其任期相对较短有关。这也是在传统国有企业管理体制下，国有企业对技术创新特别是重大技术创新积极性不高的重要原因之一。由于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投资周期特别长，要真正提高国有企业对其兴趣，除了以社会责任形式号召其进入该投资领域之外，真正要使其在该领域沉淀下来，且保持投资的敏感性、责任心（即相当于私人投资者对其投资的关注），兼顾耐心与投资责任感，就需要从制度层面进行改变。其中的关键是平衡国有企业对新兴产业投资兴趣与投资责任心，既要避免管理层纯粹以社会责任形式进行投资而不顾营利性，也要避免基于利益考虑而选择短期的行为。

　　具体来说，制定适宜的管理与考核机制需要着重注意如下几点。第一，必须拉长考核周期，不能因短期内财务指标的不利而采取奖惩措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投资的特点便是盈利周期长，在较长时期内投资无法转化为相应的收益，即体现为“亏钱”。这就要求对耐心资本的考核必须站在产业全周期视野内，对项目盈亏进行考核。当然，在短期内可以选择其他指标如项目进展等对项目进行考核，这样既避免国有资本在投资后因无法直接考核财务指标而出现懈怠，又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使国有资本管理机构掌握项目进展等相关信息。第二，鉴于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项目投资失败风险大，必然带来部分投资项目亏损的问题，因此必须要构建相对宽松的奖惩机制。一方面，立足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高风险特点，弱化耐心资本财务亏损的奖惩力度。当然，在项目投资失败后，要激励国有企业（国有资本投资方）及时总结相关经验教训，不断完善投资机制，提高投资成功率。另一方面，应强化分散投资，避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从而享受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的红利，而避免风险集中带来的非系统性风险。另外，为了避免对国有企业长期投资考核所带来的难题，可以考虑采取国有经济一盘棋的角度，建立统一机构对耐心资本总体投入与收益进行考核。

　　（二）要防止国有企业以银行贷款为基础筹集耐心资本

　　过去很长时间以来，由于国有企业以及银行的国有性质，银行更倾向贷款给国有企业，而对民营企业则采取了歧视性政策，即便后者的贷款利息更高。事实上，国有企业整体运营状况良好，很多企业并不缺乏运营资金，部分企业选择从银行贷款后再以更高利息转贷给民营企业，从中谋取利息差。未来国有企业向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进行长期投资时，不排除会有部分企业将银行贷款变相转变为投资资金，在国有企业与银行存在特殊关联的情况下，将投资风险转嫁给银行乃至国家层面。这一问题无疑会加剧金融体系风险，与“当前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成为我国经济建设领域的重点任务”背道而驰。同时，在当前银行贷款稀缺、民营企业资金来源受限的情况下，这一问题将挤压银行贷款空间，对民营经济发展造成不利影响。另外，在耐心资本投资时间长、国有企业管理层任期相对短的情况下，以银行贷款充当耐心资本，将降低国有企业管理层对投资状况的关心度，进而降低投资成功的可能性。因此，必须在银行贷款制度层面，对此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三）要防止国有资本过度干预投资项目具体运营

　　经过多年的改革，国有企业在现代企业组织制度建设方面取得显著进步。然而，整体来看，国有企业规模巨大，整体管理体制具有典型的层级管理体制特征。与之相比，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企业组织往往规模小、管理不正规，相应优点则体现为创造性强、灵活性突出，更适于应对不确定性强的外部环境。耐心资本持续时间长，国有资本在投资过程中可能会出于国有资本保值增值、将项目运营控制权把控在自己手中更有安全感等方面的考虑，过度干预项目的具体运营。应该说，在长期投资过程中，投资方不可能对项目运营完全置之不理，在适当时候对其运营进行一定干预，是维护自身利益的合理选择。但是，这样的干预并非越多越好，因为项目具体运营者往往对项目自身的技术、市场、相关利益方的整体情况更为了解，过度的外部干预可能会影响其决策，从而干扰项目正常运营，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相对于一般的市场主体而言，国有企业受限于自身代理链条长等一系列问题，其干预的效果往往更加不好。因此，在国有资本投资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时，必须要注重以市场规则处理好与被投资项目或企业的关系，根据项目运行的实际状况，采取适度而非过度的干预措施。这也需要国有资本的管理方对国有资本投资的管理规则适度放宽，考核周期放长，从源头上减轻国有资本过度干预投资项目的压力。

　　根据前文所述，结合我国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的实际状况和未来发展需要，对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本文提出如下几条建议。

　　（一）建立合理的投资秩序，逐步构建完善的耐心资本投资体系，防止短期内一哄而上的局面

　　随着国务院出台《促进创业投资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以及有关部委对政策的陆续落实，国有资本参与创投基金、充当耐心资本逐渐迎来一个热潮，这是我国发展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培育新质生产力的重大利好。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是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投资的时间把握以及对不同产业与项目的选择都需要充分研究，投资并非一次性的行为，而应在不同时期根据实际情况酌情增加或者减少。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支持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固然是其社会责任，但是这不意味着国有资本就不顾自身实际情况、不管项目与产业的发展状况一哄而上盲目进入。这样会造成短期内过多资金进入，引发资金使用效率降低、同一产业内不同项目的过度竞争等问题，从而导致效率损失、亏损等，对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的长期发展造成不利影响。因此，在国有资本进入创投资本方面，应该建立合理的投资秩序，促进国有资本形成长期投资习惯，避免跟风式投资、一次性投资。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完善的耐心资本投资体系，推动耐心资本规模不断扩张。

　　（二）实现国有资本与社会资本的有效统筹，共同促进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

　　在一级市场，国有资本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主导性角色，并不意味着社会资本就被完全排斥在外。事实上，社会资本充分进入既能扩大产业及企业创业时资本进入总量，又能通过社会资本具有的资金使用效率高、对投资效益更加敏感而引致的责任心更强、对投资企业或者项目的实际运营更加关注等优势，提升创投基金的投资质量。同时，在二级市场，社会资本的积极进入，能够提高耐心资本收益，为部分国有资本退出提供良好的条件；在国有资本不退出二级市场而继续充当耐心资本的情况下，社会资本的积极涌入，也能提高国有资本的收益，提高耐心资本整体收入，从而推动更多的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换言之，如果没有社会资本的积极涌入，国有资本与社会资本没有形成合力，那么资本市场对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发展就无法形成涵盖完整生命周期的有效支撑，导致其发展的不同阶段、不同环节连接不畅，影响产业整体发展进程。总之，国有资本与社会资本的有效统筹，是促进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的必要基础。

　　（三）科学看待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规律，妥善制定好产业政策

　　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是产业竞争制高点的关键领域，因而相对于其他国家加速发展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至关重要。但是，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有其客观规律，政策在加速其发展进程中有其局限性，因此我们必须要科学利用产业政策，将政策合理推进与新兴产业及未来产业发展规律结合起来。在此基础上，推进国有资本充当耐心资本，将有效提升投资质量，大幅降低投资的系统性风险。

　　（作者简介：曾宪奎，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研究员，经济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产业经济学）

　　网络编辑：同心

　　来源：《宁夏社会科学》202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