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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以来,俄罗斯发生数件具有象征性的事件,令人重新审视苏联及斯大林在当代俄罗斯的重要意义。一是据俄列瓦达民调中心2019年4月16日数据,俄罗斯对斯大林的肯定性评价获得苏联解体以来最高值,70%的民众认为斯大林在国家事务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二是同据列瓦达民调中心数据,俄罗斯对苏联解体感到惋惜人数达到10年来最高水平;三是新西伯利亚市决定重建斯大林雕像,并于2019年5月9日卫国战争胜利日揭幕。这些标志性事件,显示了近年来俄罗斯民众对斯大林及苏联历史正面评价的回升。为什么实行资本主义制度越久,俄罗斯人怀念苏联怀念斯大林的社会情绪不降反升?在苏联解体的近30年里,苏联及斯大林在当代俄罗斯人心目中是怎样的形象?尽管斯大林曾经犯过非常严重的错误,如被西方及所有反斯大林分子一直诟病的大清洗,一些所谓的人权组织每年在固定的日期提醒人们注意斯大林的“罪恶”,但为什么民众依然对斯大林的评价不断升高?疑问来于现实,答案也在俄罗斯当代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现状里。

1991年12月25日,戈尔巴乔夫作为苏联总统在电视上发表最后一次讲话——《告苏联人民书》,在其改革导致苏联走向解体和分裂的前夜,他称“至今对1985年春天开始的民主改革的历史正确性确信不疑”;认为其改革最主要的历史功绩,是“消灭了那个早已使我国无法成为富足安康、繁荣昌盛国家的极权主义体制”。^[1]2其时,苏联人民并未将注意力集中到质疑戈尔巴乔夫的判断与结论的客观性上,甚至多数人相信,经过剧变的阵痛期,俄罗斯将很快步入西方发达国家的行列,尽享西方现代文明的成果。人类纪年进入了21世纪,苏联剧变也走过了28年,当代俄罗斯社会经济发展的现实,没有如期兑现戈尔巴乔夫的承诺。以国家解体、民族分裂、大国衰亡、红旗落地为代价换来的“历史功绩”,成为当代俄罗斯走不出的泥泞。民众承受的苏联解体之痛,远没有结束。

有俄罗斯人制作了世界主要国家经济发展状况对比图。^[2]

图1显示:1990年世界十大经济体占世界经济总额的情况依次为:美国26.1%、苏联12.1%、日本10.6%、德国7.3%、意大利5.1%、中国5%、法国5%、印度4.5%、英国4.4%。1990年,尽管在戈尔巴乔夫的改革中,苏联经济已经严重下滑。但仍然牢牢占据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位置。

图2显示:2018年世界主要经济体占世界经济总额的情况依次为美国24.85%、中国16.45%、日本5.63%、德国4.56%、英国3.70%、印度3.36%、法国3.22%、意大利2.40%、巴西1.98%、加拿大1.97%、韩国1.77%、俄罗斯1.67%、西班牙1.64%、澳大利亚1.64%等等。^[3]

国土面积、自然资源、公民素质均在世界前列的俄罗斯,GDP位于世界第12位,不及韩国。2018年普京第四次当选总统时,再次承诺任期内重大目标,即是俄罗斯进入世界前五大经济体。苏联解体后,普京是获俄罗斯民众支持率最高的领导人,他带领俄罗斯20年的发展目标,是分阶段接近当年苏联解体前在世界的位置。苏联时期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目标,当代俄罗斯无法企及。

图1 1990年世界主要经济体GDP占比情况   下载原图

图2 2018年世界各主要国家占GDP份额   下载原图

普京在2018年总统大选后的“五月法令”中承诺,将努力确保俄罗斯经济进入世界五大经济体。俄罗斯一网友发推文说,普京从2007年就开始多次承诺这一目标:2007年他提出,“到2017年俄罗斯将成为全球五大经济体之一”;2008年,他在会见俄联邦委员会商务委员会成员时说,到2020年,俄罗斯将进入世界前五大经济体。称俄罗斯完全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2011年又提出,“2021年,俄罗斯将成为全球五大经济体之一”;2012年承诺,在2015年之前俄罗斯将成为世界前五大经济体之一;2013年在联邦议会上普京表示,就国内生产总值而言,俄罗斯的目标是进入世界五大经济体之一;2018年普京第四次就任总统时说,到2024年,俄罗斯将成为全球五大经济体之一。从上可见,普京曾六次做过此种承诺。然而,从最新排名看,加利福尼亚成为世界上事实上的第五大经济体(虽然作为美国的一个州,它没有参与整体排名),其GDP为2.7万亿美元。^[4]

历史是现实的一面镜子,今昔对比是判断国家发展状况的一种常用、直观而又极具说服力的方法。曾经牢牢位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苏联解体后,继承苏联主权国的俄罗斯,只是锁定进入世界前五大经济体的目标,一直在曲折发展中徘徊,10余年没有前进。西方制裁及严峻的国际环境,不能成为决定、甚至影响俄罗斯经济发展的唯一因素。曾经辉煌而卓著的苏联历史,反衬出当代俄罗斯的重大差距。这种巨大差距,源于俄罗斯的实际状况,一是1991年12月,戈尔巴乔夫宣布随着苏联解体、俄罗斯进入了自由资本主义社会,摆脱了“无法成为富足安康、繁荣昌盛国家的极权主义体制”,开始走进“尽享西方现代文明”的时代。但苏联解体近30年,戈尔巴乔夫的承诺成为莫大讽刺。俄罗斯不仅没有融入西方,而且数度遭受西方挤压、制裁,甚至遭遇新冷战。俄罗斯这艘巨轮,已经转向东方。尽享“西方现代文明”成为戈尔巴乔夫给俄罗斯民众的乌托邦愿景;二是普京、梅德韦杰夫执政近20年,承诺的进入世界前五大经济体的目标未能兑现,一次次令民众失望。国家在艰难曲折发展中,民众承受着巨大困难,他们在社会政治生活中的地位,从未超过苏联时期。只强调所处国际环境对俄罗斯的影响而不得发展,无法使民众信服。民众对苏联时期肯定性评价上升,无论是简单的怀旧还是深刻的思考,都反映出对现实不满的社会情绪。

2018年5月普京第四次就任总统时还承诺,未来6年将重点改善国家经济,增加基建、住房及医疗服务,使贫困率减半,经济增长率升至4%。通常,总统就任时的承诺,一方面是其执政期重大战略目标和规划的关键主张,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关系国计民主亟待解决的重大问题。近年来,俄罗斯的贫困问题引发社会学家的普遍关注,在各类民调中,已经占据了社会问题的首位。

目前,俄罗斯约有2030万人属于贫困人口,占俄总人口的15%左右。62.8%的穷人并未失业,即贫困者主要是有工作的低工资人口,无工作的穷人只占1.6%;退休的贫困人口占贫困人口的16.7%,大多数养老金领取者的收入超过最低生活水平。但由于药品费用支出很高,大多数退休人员也属于非正式归类的贫困人口;20%的贫困人口是15岁以下的儿童,这同其父母收入过低有直接关系。因此,俄罗斯贫困的主要原因是工资水平低,贫困民众只能购买廉价、低质量的产品,购买二手衣服,同时还存在债务。

俄专家分析,近年来俄罗斯贫困的原因与20年前完全不同。本世纪初,俄罗斯贫困的主要原因是长期拖欠工资和养老金、失业率高、疾病或残疾等。现在,预算和分配不公成为贫困蔓延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即使是相当合格的专家也有可能属于穷人群体。

从2008年到2018年间,俄罗斯的贫困率分别为13.4%、13.2%、14.7%、15.0%、13.6%、11.8%、11.5%、12.7%、13.1%、13.5%、13.3%。十多年来,贫困率没有下降。而据俄罗斯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米哈伊尔·戈尔什科夫的说法,俄罗斯的贫困人口至少是官方统计数据的两倍。^[5]目前,俄罗斯的物质财富不平等已经位于世界首位。收入贫困是基础,机会贫困更严重,占到了居民总数的四分之一。

俄罗斯科学院通讯院士、经济学家鲁斯兰·格林伯格在苏联解体25周年(2017)之际,曾对俄罗斯经济发展状况作过解读。他说,“如果有很多穷人,经济就不成功”。当代俄罗斯经济复苏缓慢的主要原因是缺乏投资,这已成为政府官员和商人的一个口头禅。其实最重要的,是当代俄罗斯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贫困扩张。这是俄罗斯25年经济转型失败的象征。什么是经济不平等?即哪怕经济增长,也只是富人在享受这种增长的好处,穷人的情况没有改变。经济不平等不仅是可耻的,而且对国家经济发展极为不利。^[6]2019年鲁斯兰·格林伯格撰文认为,2018年最富有的3%的俄罗斯公民拥有国家金融资产的89%,这样一个结果,正是由于对苏维埃正义的轻率拒绝,造成俄罗斯大规模的贫困,大多数人缺乏权利,新豪富疯狂敛财和放纵,这一切清楚地说明了道路选择的谬误。^[7]鲁斯兰·格林伯格没有把重点放在分析俄罗斯经济发展与否的层面,而是深入到民生和社会公正层面,聚焦于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的贫困问题上。即如果经济发展的红利仅限于占少数人口的金融资本家享受,大多数民众无缘于国家经济发展的成果,那么经济就是不成功的。当代俄罗斯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的贫困,无论其他方面的数据如何,都不能说明经济转型是成功的。

2019年4月,俄联邦金融大学进行了一项调研,结果显示,每月6.6万卢布(约人民币6323元)是俄罗斯人认为体面的薪水。但48%的受访者人认为,他们永远没有可能达到。鲁斯兰·格林伯格说,俄罗斯的月平均工资约为4万卢布,这是一个狡猾的数字,是包括所有富人和穷人收入相加的平均数。但国家有一半居民月收入只有1.7-2.2万卢布(约合人民币1649-2134元),因此,至少有一半人无法企及体面薪水。而且国家经济几乎没有增长,当然也没有社会平等。^[8]尽管俄罗斯人认为的体面薪水与平均收入差距并不大,但少数富人占据了绝大部分财富,所以,国家的平均收入对于处于低收入阶层来说,毫无意义。

自2013年起,俄罗斯最低工资标准增长了一倍,达到11 163卢布(约合190美元)。但对于贫困人口是杯水车薪,仅靠提高最低工资标准无法解决脱贫问题。俄罗斯人实际收入连续六年下降。与时同时,俄罗斯的富人成为了世界财富增长的领导者。2018年,俄罗斯百万富翁的总数增加了30%,达到17.2万人,比上年增加了4万人。自2019年初俄罗斯十大富豪的财富就增加了10.8%,增长率超过世界上任何地区。^[9]富豪财富世界领先的增长率,与每百人中就有1～2名穷人的巨大反差,使俄罗斯社会公平、公正问题越发突显出来,更使曾经生活在苏联时期的中老年民众,感受到了解体前后经济发展、社会财富分配状况的鲜明对照。贫富差距及贫困问题成为国家的首要问题之一,必然要引起对现存社会制度的反思。

2019年初列瓦达研究中心调研,有超过60%的民众对俄罗斯的长久贫困感到羞耻。37%的受访者对国内道德粗鲁、彼此不尊重现象感到尴尬。对苏联解体感到羞耻的受访者人数从5年前的33%增加到45%。社会学家卡琳娜·皮皮亚认为,当代俄罗斯没有什么让国民感到骄傲时,苏联时期的吸引力就会增加。一些家庭在汽车上张贴着“1941-1945:我们可以重复”以表达对斯大林领导的苏联社会主义的认可。激发俄罗斯民族自豪感的是伟大卫国战争的胜利(87%),太空探索(50%),苏俄文学(40%),科学成就(37%)。在当代,受访者感到自豪的是克里米亚回归俄罗斯(45%)。^[10]就是说,无论什么原因,使当代俄罗斯人感到自豪的,与苏联时代及其关键成就密切相关。使俄罗斯人感到羞耻的,均来自于苏联解体。

对比之下,苏联自1929年起,就没有失业。在经济大萧条时期,这方面尤其优越于西方。人民的收入水平在国家范围内公平合理,能够充分调动和激发社会主义劳动者的积极性。国家“上层”和“下层”的收入、生活水平虽然有差别,但肯定不是数十倍。比如,在企业、工厂,熟练技术工人挣钱最多,甚至超过厂长。^[11]有俄罗斯学者写道,曾经抛弃的社会主义模式,尽管并不完美,有扭曲,商品短缺,但仍然有明显的社会导向,即防止社会最成功和最不成功成员之间收入差距过大。正常的社会阶层上升的通道是存在的。而现在的俄罗斯甚至没有正常资本主义的特征,看到的是一些非常奇怪的社会和国家结构形式,有的是封建主义和寡头的等级制度,有时甚至是奴隶制的特征。当一个合格的专家、工人、教师或医生从早到晚工作,却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并完全受制于雇主的意愿或不同级别官员的心血来潮时,何以理喻?任何出生在贫穷省镇的人都知道,他们几乎没有机会摆脱贫困。^[12]

尽管从总统到总理都关注贫困问题,但无论是专家学者和民众个人,对于摆脱贫困都缺乏信心。俄罗斯的穷人主要是勤奋工作的人,包括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合格专家和技术人员。这种令人沮丧的状况,在苏联时期不会出现。

贫困问题是当今世界最尖锐的社会问题之一,一个国家和民族,不能降低贫困率,发展和进步就无从谈起。当代俄罗斯人对于贫困问题的深刻感受,还源于对社会制度的深层困惑。一是贫富差距悬殊巨大。苏联解体俄罗斯全面私有化时,靠侵夺、掠夺、瓜分、蚕食国家和人民财富而暴富的寡头们,现在依然长饮着国家和人民的血汗。他们的总资本超过了中央银行的货币储备,超过了俄罗斯所有公民的储蓄总额。同时,越过官方贫困线的人口已超过2000万,居民实际收入则连续减少。二是严重的社会不公正,令俄罗斯民众深恶痛绝。俄罗斯贫困人口的主要原因是社会分配不公。劳动已经不是获取生活资料的基本手段。换言之,财富是决定社会分配的决定因素,也是获取一切生活生产资料的基本前提,这实际上杜绝了个人进取发展的基本通道。资本的逻辑,成为唯一可行的逻辑。三是没有机会摆脱贫困,令俄罗斯民众感到绝望。机会贫困的绝对性,对于最广大民众的伤害和打击是根本性的。对于国家来说,则是妨碍民族进步发展的关键性因素。

俄罗斯的贫困问题,从社会制度发展模式上看,并不是不可理喻的现象。资本主义社会核心价值观取向和定位,已经决定了广大人民群众是不被保护的弱势群体。曾经的苏联社会主义之下的公民生活,成为俄罗斯民众清晰可见的参照物。人民向往社会主义的公平、正义,实属历史的必然。

自2014年起,俄罗斯经济受到两个外部因素的严重冲击。一是油价暴跌,从2014年的每桶100美元降至2016年的每桶30美元,出口收入严重受损。二是西方对俄罗斯实施严厉的金融制裁,俄罗斯经济连年停滞甚至衰退。受制于世界市场的油价,因克里米亚回归而受到的西方制裁,大多数俄罗斯人能够承受。目前,油价与2015年最低时相比,几乎翻了一番。西方制裁也已经过去5年,经济虽开始增长但很缓慢。俄罗斯人没有感觉到处境有所改善。2018年,针对社会快速老龄化和养老金体系融资不足进行的养老金改革,对俄罗斯人是一个沉重打击。男女退休年龄均提高5岁,分别为65岁和60岁。据称,只有57%的俄罗斯男性预计活过65岁,近半公民活不到退休那天。紧接着的税制改革,将增值税从18%提高到20%,这立即影响了消费者。这对俄罗斯人又是一次打击,由此他们只会变得更穷。^[13]

俄罗斯是一个十分重视历史的民族。每当国家出现困难或挫折时,他们总是从历史和传统中汲取精神和力量。对于当前俄罗斯面临的发展困难,并不遥远的苏联和斯大林领导时期,首先被用来对比今昔。卫国战争前后的苏联状况比当代俄罗斯更为严峻和险恶,苏联以3000万人的鲜血和生命的巨大代价赢得了卫国战争的胜利。战争造成的直接损害超过国民财富的30%。战争刚一结束后,1946年3月,最高苏维埃即通过了第四个五年经济发展计划。国家经济在战争基础上重建。^[14]被破坏的工业迅速恢复并发展起来。1947年纳粹占领的苏联西部地区共有3200家企业恢复并重新投产,1948年国民经济即已超过了战前工业生产的水平。第四个五年计划结束时,已经超过了1940年的水平。工业生产增长率为70%,而不是计划的48%。^[15]如2019年5月9日俄共主席久加诺夫在卫国战争胜利日集会上所总结的,“在1945年的胜利之后,我们又再次赢得了另一场辉煌的胜利。战争结束后的十年间,我们恢复了被战争破坏的集体农庄和国营农场,破除了美国的核垄断。然后在后十年,我们又创造了核均势,并开始了又一次科学技术的腾飞。苏维埃国家做了这个世界所能做的一切。我们每年能生产数千架飞机和其他飞行器,以及最好的卫星和航天系统。苏联生产的飞机是完全国产的,甚至没有一枚外国制造的螺栓,世界上三分之一的乘客都乘坐过我们的伊尔和图波列夫。这样的成绩表明这又是科学和技术领域的一次伟大突破。”^[16]这些巨大成就,尤其令社会主义的敌人不敢正视。

苏联时期无敌的社会主义建设力量和当代俄罗斯面临的困境,促使广大民众进行历史性比较,其是非高下,已经明了。苏联和当代俄罗斯,实行的是两种不同社会制度,所以国家在努力克服困难走出危机的战略选择方面,有着截然不同的结果。二战后苏联经济迅速恢复发展,而当代俄罗斯始终走不出西方制裁的泥淖,无可争辩是制度层面的原因使然。这是俄罗斯民众得出的结论。

不可否认,斯大林犯过大清洗扩大化等严重错误,但是,他领导苏联人民进行的卫国战争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也赢得了苏联发展的新起点。战后经济迅速恢复重建,苏联进入了国力最强盛、人民获得感最明显的历史时期。如此,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人民高度评价斯大林及其领导的苏联,不是意外。历史越是久远,斯大林及其领导的苏联社会主义的形象,在俄罗斯历史的长河中,越加熠熠生辉。

俄罗斯科学院荣誉院士、历史学家米哈伊尔·奇斯特、贝加尔国立大学名誉教授В.图耶夫等分析了当代俄罗斯困境的根本原因。2019年4月16日斯大林的生平和活动被70%的俄罗斯人肯定说明:无论“民主派”如何试图通过真实所需的东西诋毁斯大林,但红场上斯大林墓前依然布满了鲜花,人民依然怀着敬意,缅怀这位杰出的党和国家苏维埃领导人、最高指挥官。说明70%的俄罗斯人认识到,“改革者”和他们的海外代理人给国家带来了的是灾难。斯大林的经济和政治模式,则在最短的时间内使我们的国家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将欧洲的一半从德国入侵者的“棕色瘟疫”中解放出来。如果不是斯大林,国家只能生活在博物馆和历史书籍中了。今天,当讨论俄罗斯加速发展的议程、增加人民福祉的、保护地缘政治地位、打击腐败和犯罪等国家大事时,斯大林现代化成功经验的重要性正在增加。^[17]70%的受访者肯定斯大林,意味着人民要求新的现代化的突破,以打破1991年后反对斯大林的人造成国家在世界上无足轻重地位的现状。^[18]俄罗斯(苏维埃)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是一种历史命运,是一种来自深层历史传统的社会生活安排。抛弃斯大林及其社会主义思想,接受西方价值观,意味着灭亡。在我们意识到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之前,我们将处于一种永久的社会危机状态,对未来的尊严没有任何希望。^[19]

无论国家和民族发展走上什么道路,其检验成败与否的客观标准,最广大人民的获得感始终是最主要依据。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发展道路并不起因于二者意识形态意义上的对立,而是因为两种道路截然相反的实践结果。同样富饶辽阔的俄罗斯大地,社会主义苏联在遭受战争严重破坏的废墟上,迅速恢复国民经济发展,国家大踏步地前进,人民付出了巨大牺牲,同时也收获了尊严和价值感,收获了无可比拟的荣誉感和自豪感,人民感受的是国家发展日新月异、沧海桑田般的巨变。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俄罗斯,面对的远非苏联时期的巨大困难。但人民经受了一夜之间国家解体、民族分裂、人民所有财富和积蓄化为乌有的残酷现实,付出了巨大牺牲,收获的是看不到希望的发展困境。并不遥远的苏联社会主义,成为民众深感疲惫之时内心深重的精神寄托,成为俄罗斯民众挥之不去的回望之旅。由此,一个国家和民族发展征程,是否符合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是否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人民对物质精神文化生活的要求的终极实践标准,构成了人民对社会主义的向往。俄罗斯人民怀念苏联、一再高度评价斯大林及其领导的社会主义,皆源于此。

苏联解体近30年来,普京作为俄罗斯最出色的国家领导人,深得民众拥戴。2018年普京第四次参加总统大选时,获76.69%的选票,大幅度高于其他7位候选人,取得俄总统大选有史以来最高的得票率,得到了俄罗斯民众的充分肯定。^[20]2019年5月24日,“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有31.7%的俄罗斯民众对普京抱有信心,认为俄罗斯总统在有关国家重要问题上做出的决策值得信赖。在所有俄罗斯当代政治家信用评级中,普京大幅领先。即使在当前承受着社会经济发展衰退、缓慢之重时,民众依然寄希望于普京能够带领俄罗斯走出艰难,走向强盛。但与之前的调查相比,俄民众对普京和梅德韦杰夫的信任度都在下降,对普京的信任度下降了1.4个百分点(上次为33.1%),是自2006年1月调查开始以来的最低点。^[21]这实际上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表明民众对当代俄罗斯社会发展状况的不满。

在普京等国家领导人的民众支持率下降的同时,俄罗斯民众对苏联领袖的评价达到了苏联解体以来的最高值。尽管针对当代领导人和历史人物评价的民调活动非比较性调研,但其结果却是客观而无法忽视的。斯大林被西方敌对势力、被苏联社会主义的敌人长期妖魔化,影响深远恶劣,民众因对斯大林的不同评价产生分歧和冲突的现象时有发生。目前,在当代俄罗斯国家领导人民众支持度下降的同时,民众对苏联领袖评价的不断升高,两种相反趋势的背后动因不能不引发学界的关注和思考。

俄罗斯著名民调机构列瓦达网站刊文分析说,俄罗斯人对斯大林的评价可以划分三个时期。2001-2006年以负面看法为主,2008-2012年以冷漠为主,2014-2018年以积极评价为主。从2001年至今近20年间,总体上有不到一半(43%)的俄罗斯人对斯大林持否定态度。其中,在2008-2012年期间,持负面评价的约占25%左右。2014年之后,约为17%-20%,到2018年末,只有12%的人持负面评价,达到苏联解体以来的最低值。^[22]近20年间民调机构数据显示,随着持负面评价的人数的降低,持肯定评价的人数在不断升高,达到了苏联解体以来的最高值。

最具稳定性的评价,是斯大林领导卫国战争取得胜利的伟大功绩。这是所有人对斯大林无可争议的共有态度。“在他的领导下,我们的人民在伟大卫国战争中取得胜利”,在所有群体中的支持率都不低于47%。^[23]有俄罗斯学者分析说,“正如一再指出的那样,没有斯大林主义的现代化,人类就会被踩在希特勒的脚下。因为所有沿着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前进的欧洲,都在纳粹主义面前崩溃了,只有苏联的集体主义、英雄主义和共产主义意识形态顽强地生存下来,并击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邪恶纳粹。^[24]就是说,在二战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中,是斯大林领导的苏联社会主义这一战胜法西斯的中流砥柱,为赢得最后胜利起了决定性作用。这个观点以前曾有过,但这样清晰而明确的判断,也是令人耳目一新。二战爆发前,德国法西斯的不可一世,使整个世界面临着灭顶之灾。英法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已抛弃所谓的正义与公平,绥靖政策写在其外交方略的旗帜上。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有力量阻挡这一邪恶而狂妄巨大的人类灾难。是社会主义苏联以巨大的牺牲,挽救了人类于法西斯的铁蹄之下。

伴随着俄罗斯民众对苏联领袖肯定性评价的回升,曾经被推倒的斯大林雕像,也在俄罗斯各地悄然重竖。2015年反法西斯战争取得胜利70周年,由俄罗斯政府文化部长弗拉基米尔·梅金斯基领导的俄罗斯军事历史协会,在特维尔州博物馆竖立起一座斯大林个人胸像,俄罗斯报纸评论称“这是官方为斯大林修建的雕像”。^[25]2019年3月13日,俄新西伯利亚艺术委员会11位委员以7人赞同、3人反对、1人弃权的结果,通过了在俄共新西伯利亚州委所在地设立斯大林纪念像的方案,并于2019年5月9日揭幕。^[26]俄罗斯民众以这种特殊方式,表达了对苏联领袖的敬仰,对苏联社会主义的怀念。

据不完全统计,从2015年起至今,在俄罗斯官方与民间、左翼党派和人士共建立30多座大型和小型、石头和青铜、石膏和铁等材质的斯大林雕像。有些是恢复重建,有些是新设计建立。有文章称,已经显示出一种趋势,斯大林雕像在俄罗斯将越来越多。目前,在阿尔汉格尔斯克、弗拉基米尔、莫斯科、克林、奥布宁斯克、利佩茨克、奔萨、索契、弗拉季卡夫卡兹等地区,一长串的城市,都在建立斯大林纪念碑,在乡下还要多。而这只是开始。^[27]是的,这只是开始。以恢复设立斯大林及其他苏联历史人物雕像的方式,表达怀念、敬仰之情,实际承载的是俄罗斯社会的内在愿望和情绪。如果俄罗斯走向未来的前景不能企及苏联曾经的辉煌,那么回望苏联社会主义的社会情绪就不会消失。

斯大林一直是西方进攻俄罗斯、抵毁苏联共产党的靶向性目标。美国对外政治战略家甚至把关于斯大林评价问题引起争论、可能造成的对于世界社会主义产生重大影响这一事件,形象比喻为是进行“冷战”决战的苏维埃战场。^[28]12这种深刻的逻辑关联在于,将苏联领袖妖魔化成“人类敌人”,继尔使民众对社会主义前途丧失信心和勇气。妖魔化苏联领袖及苏联社会主义,就是妖魔化马克思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同理反义,俄罗斯各界对斯大林评价不断升高,揭示了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信念在俄罗斯民间的悄然回升,反映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从低潮中的复兴。苏东剧变之后,邓小平曾坚定地说过:“我相信,世界上赞成马克思主义的人会多起来的,因为马克思主义是科学。”^[29]382苏联解体30年后,俄罗斯民众以肯定性评价苏联共产党领袖的方式,给予小平同志结论以历史的证明。斯大林是苏联共产党领袖,是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和共产主义运动的领袖,是帝国主义不可调和的敌人。除此之外,不可能设想斯大林还有别的阶级背景。人民对他的肯定,同样不可能基于任何别的阶级立场和背景。民众是通过国家社会发展的真实状况,对比的是两种社会制度、社会发展道路的不同结果。民众对苏联的怀念,除了肯定社会主义制度及其取得的重大成就外,不可能有别的属性。

俄罗斯各界对斯大林的肯定性评价,远不止上述领域,如30年前西方承诺的“华约解散,北约不东扩”未兑现,如今北约与俄罗斯之间的紧张关系远超过苏联时期,令俄罗斯深受牵制;如社会主义中国在改革开放中走向新时代,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则把俄罗斯引向泥泞的资本主义之路,曾经希望融入西方的国家战略设想,成为当代俄罗斯的最大乌托邦;再如斯大林时期苏联与美国平分天下,甚至在许多方面起着主导作用,而当代俄罗斯尽管拥有出色的国家领导人,却依然不得不在许多领域受制于西方,国家发展道路还在探索中,等等。当代俄罗斯民众积极评价斯大林有着无法忽视的当代性和深刻的必然性。

苏东剧变只是人类向着社会主义历史进程中的一个波折,没有也不可能改变历史发展的客观趋势。国家和民族发展前行的历史,不会因前进中的错误与教训、因历史人物的优劣高下而改变历史本质的客观性。“现代社会主义必获胜利的信心,正是基于这个以或多或少清晰的形象和不可抗拒的必然性印入被剥削的无产者的头脑中的、可以感触到的物质事实,而不是基于某一个蛰居书斋的学者的关于正义和非正义的观念。”^[30]165在戈尔巴乔夫宣称“消灭了那个早已使我国无法成为富足安康、繁荣昌盛国家的极权主义体制”的30年后,俄罗斯人民对斯大林及苏联历史的肯定性评价达到最高值,体现的是人类社会前进和发展的深层要求,是历史的必然性使然。

[1] 米·谢·戈尔巴乔夫.戈尔巴乔夫回忆录:上册[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

[2] Александр Неукропный,Как Сталин возвращал 《имперскую Россию》[EB/OL].( 2018-11-18) [2019-06-08].https://topcor.ru/3530-kak-stalin-vozvraschal-rossii-rossiju.html.

[3] Доля участия стран в мировом ВВП в 2018[EB/OL].(2018-12-17) [2019-06-08].http://investorschool.ru/dolya-uchastiya-stran-v-mirovom-vvp-v-2018.

[4] Блогеры и СМИ:Путин уже шесть раз обещал ввести экономику России в топ-5 мировых [EB/OL].(2018-05-09) [2019-06-08].https://www.znak.com/2018-05-09/blogery_i_smi_putin_uzhe_shest_raz_obechal_vvesti_ekonomiku_rossii_v_top_5_mirovyh.

[5] Уровень Бедности в России[EB/OL].(2018-02-28) [2019-06-08].https://visasam.ru/russia/goroda/bednost-v-rossii.html.

[6] Руслан Гринберг:Если бедных много,значит экономика неуспешна[EB/OL].( 2017-03-15) [2019-06-08].https://www.if24.ru/ruslan-grinberg-1/.

[7] Руслан Гринберг,Исторический пример того,как можно спорить о судьбе России,не оскорбляя друг друга[N].Независимая газета,2019-03-25(006).

[8] Михаил Зубов,66 тысяч в месяц:россияне объяснили,какую зарплату считают достойной[N].Комсомольской правды,2019-4-10(003).

[9] Люди живут так,как жить не должны [EB/OL].(2019-04-17) [2019-06-08].https://www.znak.com/2019-04-17/dmitriy_medvedev_priznal_chto_mnogim_rossiyanam_trudno_a_nekotorye_prosto_vyzhivayut.

[10] 《Левада-центр》:свыше 60% россиян стыдятся вечной бедности в России[EB/OL].(2019-01-17) [2019-06-08].https://www.znak.com/2019-01-17/levada_centr_svyshe_60_rossiyan_stydyatsya_vechnoy_bednosti_v_rossii.

[11] Почему очень много людей хотят в СССР?[EB/OL].(2015-04-11) [2019-06-08].http://pandoraopen.ru/2015-04-11/pochemu-ochen-mnogo-lyudej-xotyat-v-sssr/.

[12] Сергей Путилов,Кто виноват в бедности россиян:они сами,правительство,олигархи?[EB/OL].(2019-05-17) [2019-06-08].https://gr-sily.ru/obshestvo/kto-vinovat-v-bednosti-rossiyan-oni-sami-pravitel-stvo-oligarhi-28503.html.

[13] Foreign Affairs (США):может ли Путин исправить трещащую по швам российскую экономику?[EB/OL].(2019-03-16)[2019-06-18].https://inosmi.ru/economic/20190316/244749481.html.

[14]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е Положение СССР После Великой Отечественной Войны [EB/OL].(2014-11-25) [2019-04-16].https://studopedia.su/12_117953_ekonomicheskoe-polozhenie-sssr-posle-velikoy-otechestvennoy-voyni.html.

[15] Сталин вам не прыщ,который можно выдавить [EB/OL].(2019 -04-24) [2019-06-08].http://www.borodino2012-2045.com/БЕССМЕРТНАЯ-ПАМЯТЬ/сталин-вам-не-прыщ-который-можно-выдав.html.

[16] Г.А.Зюганов на митинге в Москве:Под Красным Знаменем – к Победе! [EB/OL].(2019-05-09) [2019-04-16].https://kprf.ru/party-live/cknews/185013.html.

[17] Михаил Чистый.Народ России чтит и помнит Иосифа Виссарионовича Сталина[EB/OL].(2019-04-16) [2019-06-08].http://www.borodino2012-2045.com/БЕССМЕРТНАЯ-ПАМЯТЬ/народ-россии-чтит-и-помнит-иосифа-висс.html.

[18] Сталин вам не прыщ,который можно выдавить[EB/OL].(2019-04-16) [2019-06-08].http://www.borodino2012-2045.com/БЕССМЕРТНАЯ-ПАМЯТЬ/сталин-вам-не-прыщ-который-можно-выдав.html.

[19] В.Туев.Сталинизм как Мировоззрение и Идеология[EB/OL].(2017-09-23)[2019-06-08].http://novsoc.ru/stalinizm-kak-mirovozzrenie-i-ideologiya/.

[20] 俄中选委最终数据:普京以76.69%的得票率胜选[EB/OL].(2018-03-23)[2019-06-08].http://sputniknews.cn/russia-elections-2018-news/201803231024985657/.

[21] Рейтинги доверия политикам,одобрения работы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х институтов,рейтинги партий[EB/OL].(2019-05-24)[2019-06-08].https://wciom.ru/index.php?id=236&uid=9707.

[22] Сталин в Общественном Мнении[EB/OL].(2018-04-10)[2019-06-08].https://www.levada.ru/2018/04/10/17896/.

[23] Сталин в Общественном Мнении[EB/OL].(2018-04-10)[2019-06-08].https://www.levada.ru/2018/04/10/17896/.

[24] Кургинян:Сталин сделал невозможное — развитие с укреплением коллективизма[EB/OL].(2019-03-06)[2019-06-08].https://regnum.ru/news/polit/2585849.html.

[25] 吴恩远.俄罗斯官方为斯大林塑像——斯大林雕像的今昔[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8-31(003).

[26] Худсовет Новосибирска согласовал установку памятника Сталину у обкома КПРФ,НОВОСИБИРСК [EB/OL].(2019-03-13) [2019-06-08].https://ria.ru/20190313/1551763251.html.

[27] Памятники Сталину [EB/OL].(2018-11-3)[2019-6-8].https://ru.wikipedia.org/wiki/Памятники_Сталину.

[28] 尤·瓦·叶梅利亚诺夫.斯大林:未经修改的档案——在权力的顶峰[M].石国雄,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6.

[29] 中央文献编辑委员会.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30] 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作者单位： 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网络编辑：张剑

来源：《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