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激进左翼”：一支活跃在欧洲政坛的新生政治力量
来源：《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年第10期
发布时间：2014-11-19
本刊记者
李其庆，男，1944年生。原中央编译局副局长，中国《资本论》研究会副会长、全国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史学会副会长、中国欧洲学会法国分会副会长，国家社科基金国际问题学科评议组成员。长期从事经典著作编译工作。参加了法文版《资本论》第1卷、《马克思恩格斯文集》、新版《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的编译以及国家“八五”、“九五”社科基金重点项目《现代资本主义论》、《20世纪历史巨变》的写作。发表译著《读〈资本论〉》、编著《全球化与新自由主义》以及《金融全球化的成因与特征》、《马克思劳动价值论与我国现阶段分配制度》、《全球化条件下的新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本质辨析》、《法国调节学派评析》、《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及其当代价值》、《马克思经济学视阈中的金融全球化》、《世界经济危机与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的演变》、《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新中间阶层辨析》等论文数十篇。
“左翼”、“极左翼”、“激进左翼”或者“欧洲激进左翼”这些词近来不断出现在国际共运研究者的学术著作中。对于“左翼”、“极左翼”，人们比较好理解，但对于新出现的“激进左翼”或者“欧洲激进左翼”多数人还比较陌生，不了解其确切的含义，也难于区分其与“左翼”、“极左翼”的异同。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们采访了中共中央编译局原副局长李其庆研究员。
一、何谓欧洲激进左翼
▲（采访者简称▲，下同）：李老师您好，近来“激进左翼”一词出现的频率很高，就一般人而言，“左翼”比较认可，而“激进左翼”就有“极左”之嫌，请您解释一下。
●（被采访者简称●，下同）：这是一种误解。虽有“激进”一词，但无“极左”之意。“激进左翼”是这么来的：20世纪90年代初，苏东剧变之后，欧洲原社会主义国家基本上都走上了改旗易帜的道路，使欧洲左翼遭到重创。虽然之后一些共产党在国家层面或地方选举中赢得了胜利，也执政了一段时间，但总体上处于劣势。一些国家的共产党因为形势的变化逐渐失去了共产党原有的先进性，有的虽有其名，但无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实践。虽然许多政党名义上都称“左翼”，但却是鱼龙混杂。在反对新自由主义的斗争中，欧洲左翼进行了改组和整合，形成了新的左翼，即激进左翼。它努力与“极左”划清界限。
▲：您能为“激进左翼”下个准确的定义吗？
●：这个很难。激进左翼的本质规定是什么，这个问题十分重要，我们只有弄清这个问题，才能知道它是什么性质的政治力量。目前还没有关于激进左翼的完备的定义，这一方面是因为它尚处在形成过程中，有些本质特征还没有充分显现出来；另一方面是由于它与其他左翼派别的界限本来就模糊不清。但我们大致可以这样定义：激进左翼是一支反对资本主义的政治力量。它具有合法性，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目前处于在野党和反对党的地位，它采取各种合法斗争的方式反对资本主义。它认为，资本主义社会需要变革，甚至剧烈的变革，它力求用创新的手段追求激烈的进步，故称为“激进”。
▲：您刚才讲激进左翼是一支政治力量，目前西方社会有哪些政治力量？
●：就目前而言，大体有五种政治力量：极右派、右派或保守派、左派、激进左翼、极“左”翼（包括托派和毛派）。以法国为例，与其相对应的政党分别是：国民阵线、人民运动联盟和民主联盟、社会党和绿党、左翼阵线、工人斗争和革命共产主义同盟以及新反资本主义政党。
▲：在这些政治力量中，激进左翼与它们的区别是什么？怎么与这些政治力量相处？
●：激进左翼同右派或保守派是对立的关系，其政治分野可谓泾渭分明。激进左翼认为，右派或保守派是大垄断资产阶级的政治代表，它们实行的是新自由主义，必须与之作坚决的斗争。
激进左翼认为，社会民主主义是机会主义和改良主义派别，它具有两重性和摇摆性，一旦掌权便右倾化。社会民主主义已不把资本主义当作自己的敌人，它要改变的只是资本主义的分配制度（Jean-NumaDucange,PhilippeMarlière,LouisWeber,LagaucheradicaleenEuropeEditionduCroquant2013，p.93.）。激进左翼虽然也赞成通过改良改善工人的生活和劳动条件，但最终目标是消灭资本主义，它主张一方面通过议会和选举，即“公民革命”〖ZW(〗EntretienavecPhilippeMarlièreCo—auteurdeLagaucheradicaleenEurope.LesEntretiensduCentredétudesetderecherchessurlesgauchesNovembre2013.），和平地夺取政权，另一方面通过在企业实行民主制或参与制，扩大工人的权利，实行工人自治，自下而上地实现社会主义。激进左翼与社会民主主义在理论上是既联合又斗争的关系，但在实践中它们之间的界限往往模糊不清。
激进左翼同极“左”翼的区别在于，虽然它们都是反对资本主义的政党，它们的目的相同，但手段不同，极“左”翼主张通过非议会和革命的手段实现共产主义。因此，激进左翼与极“左”翼在理论上也是既联合又斗争的关系，在实践中它们之间的界限也有点模糊不清。
▲：欧洲激进左翼目前的整体力量如何？
●：所谓“欧洲激进左翼”，是对目前欧洲一些国家激进左翼势力的统称。《欧洲激进左翼》一书的作者指出，欧洲目前大约有60多个政党和组织可以算作激进左翼（BirgitDaiber,CorneliaHildebrandt,AnnaStriethorst(Ed.),FromRevolutiontoCoalition–RadicalLeftPartiesinEurope,Manuskripte,RosaLuxemburgStiftung,Berlin,2012.）。欧洲激进左翼虽然冠之以“欧洲”，但它的中坚力量在西欧，特别是最早的欧盟17国，当然，随着欧盟东扩，欧洲激进左翼也开始吸收原东欧国家作为其新成员，但远未覆盖整个欧洲，而欧洲激进左翼的长远目标则是要覆盖整个欧洲。
二、欧洲激进左翼的形成与发展
▲：请您介绍一下欧洲激进左翼产生的时间和背景。
●：欧洲激进左翼产生于20世纪90年代，形成于21世纪初，它的产生和形成有着深刻的政治背景和特殊的历史条件：（1）苏东剧变，导致欧洲“现实社会主义”垮台，“历史终结论”甚嚣尘上。右翼宣称除了资本主义，任何其他的社会组织形式都是不可设想的，提出欧洲左翼也应该同“苏维埃主义”一起被埋葬掉。欧洲激进左翼就是在迎击这股历史逆流中应运而生的。（2）新自由主义主导的全球化的负面作用逐渐显露。欧洲左翼最初发起了反全球化运动，后来又调整了斗争策略，提出“替代全球化”和“另一个世界是可能的”口号。可以说，欧洲激进左翼就是在反对新自由主义的斗争中发展起来的。（3）随着欧洲一体化的深入，欧洲各国经济发展不平衡以及欧洲社会内部的结构性矛盾暴露出来。这些矛盾导致失业、贫富差距加大、治安状况恶化等大量社会问题。极右民粹主义抬头。欧洲激进左翼一方面同极右势力做斗争，另一方面提出自己的欧洲建构方案。（4）冷战结束，资本主义世界外部压力消除，社会民主主义右倾化，从而造成内部分裂，部分左翼人士转向激进左翼。（5）欧债危机爆发。欧洲激进左翼认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资本的逐利本性是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反对用紧缩和削减工人福利的措施来克服危机，主张坚决捍卫工人的利益。
▲：请问欧洲激进左翼形成的标志是什么？
●：欧洲激进左翼形成的标志是欧洲左翼党的成立。2004年1月11日，欧洲19个左翼政党在柏林通过了欧洲左翼党建党倡议书，确定了欧洲左翼党的政治目标。欧洲左翼党是欧洲层面的13个政党之一，得到了欧洲议会的承认，具有合法性并享受欧盟的资助，它符合欧盟议会关于“欧盟各政党应有助于培养欧洲公民意识并表达公民意志”的规定（Jean-NumaDucange,PhilippeMarlière,LouisWeber,LagaucheradicaleenEuropeEditionduCroquant2013，p.16.）。
▲：请您介绍一下目前欧洲左翼党有哪些正式成员。
●：目前欧洲左翼党的正式成员党有：奥地利共产党、比利时共产党、捷克民主社会主义党、白俄罗斯共产党、立陶宛左翼党、法国左翼阵线、德国左翼党、希腊左翼与生态运动联盟、匈牙利共产主义工人党、意大利重建共产党、卢森堡左翼党、葡萄牙左翼阵营、罗马尼亚社会主义联盟党、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圣马力诺重建共产党、西班牙联合左翼、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联合与选择左翼、西班牙共产党、瑞士工党、土耳其团结与自由党。在欧洲左翼党中拥有观察员席位的政党有：比利时左翼选择、希腊红绿联盟、芬兰共产党、德国共产党、意大利共产党人党、斯洛伐克共产党、波兰社会主义青年党等政党。
▲：请问目前激进左翼在欧洲各国的发展状况如何？
●：就目前而言，激进左翼在欧洲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在卢森堡、苏格兰、英国以及东欧国家比较弱，在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例如，芬兰、丹麦、瑞典比较强，在一些南欧国家，如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希腊则非常强，在德国和法国这两个欧洲大国也比较强。这种不平衡或者说强弱的差别是同这些国家历史文化传统和工人运动发展的状况相关的。
三、欧洲激进左翼的社会基础
▲：欧洲激进左翼进入21世纪后发展较快，请问推动其发展的社会基础是什么？
●：任何政治力量都必然有自己的社会基础。欧洲激进左翼的社会基础主要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中下阶层。马克思在论述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时，把资本主义社会简化为两大阶级，即资本家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对立。但是我们在具体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结构时，还必须把马克思抽象掉的东西还原回来。有学者根据西方所谓中产阶级社会的理论来否定马克思的阶级结构理论，这是对马克思的误解。其实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阶级或中间阶层有着极其深刻和精彩的论述。马克思认为，中产阶级对大资产阶级的统治起着保护层的作用。中产阶级具有中间性、两面性和摇摆性的特点。这与它的社会经济地位有关。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中间阶层必然会发生分化，少数人上升为大资产阶级，大多数人会降落到工人阶级的队伍中来。中间阶层是变动最激烈、最频繁的社会阶级。马克思的论断也符合当今的社会现实，特别是在经济全球化条件下，激烈的国内和国际竞争和去工业化，使发达国家的蓝领阶层和白领阶层，甚至中间阶层劳动者的地位受到冲击。这种状况造成了部分中间阶层政治态度的激进化。他们对资本主义制度产生不满，渴望改变现实。根据法国2007年总统大选前所做的一项社会调查，法国绝大多数新中间阶层分布在城市，特别是巴黎、里昂这样的大城市，他们主要从事第三产业工作，其中包括大部分公务员。他们是法国左翼政党的社会基础（Atlasélectoralprésidentielle2007,sousladirectiondePascalPerrineau,PressedelaFondationdesSciencespolitiques,2007Paris.）。
▲：我看到您在一篇文章中讲，2008年金融危机和随后爆发的欧债危机推进了激进左翼的发展，请您较详细地解释一下。
●：这个问题与其社会基础有关。我们知道，2008年从美国爆发的金融危机影响了全球经济的发展，深受其害的首先是美国的中下层民众，他们的生活本来好多年就基本没有提高，金融危机后生活水平却在下降，引起了民众对贪婪的资本家和资产阶级政府的严重不满，2011年爆发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就是最明显的例证。受金融危机影响引发的全球经济危机，严重打击了欧洲经济的发展，使多国出现了债务危机，有些国家竟然到了破产的边缘，这严重影响了中下层民众的生活。不堪忍受生活水平的持续下降，欧洲多国接连爆发群众上街示威游行，抗议政府目前的政策。金融危机、经济危机、欧债危机等一系列危机充分说明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病，而一系列危机受害最深的是各国的中下层民众。因此，站在中下阶层的立场、反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弊端、追求建立公平合理的社会制度的激进左翼，就受到了广大中下层民众的拥护和支持，这样就给激进左翼的发展以很大的推动。
四、欧洲激进左翼的政策主张
▲：请问在欧洲激进左翼政党中，哪些处于执政地位？哪些属于联合执政？整体情况如何？●：在目前欧洲激进左翼政党中，只有（欧盟的）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塞浦路斯执政党，是塞浦路斯第二大党，也是目前欧盟国家中唯一执政的共产党。塞浦路斯劳动人民进步党成立于1926年8月15日，当时称塞浦路斯共产党，1941年4月14日改为现名。）是执政党。欧盟其他国家中的激进左翼政党目前都处于反对派的地位，甚至没有进入国家议会。在欧盟之外，目前有摩尔多瓦、挪威和爱尔兰的左翼政党是执政党，并且大多是和社民党联合执政。其他左翼政党都处于非执政地位，总体情况就是如此。
▲：我们知道，金融危机、欧债危机等推进了激进左翼，那么激进左翼本身有哪些政策主张得到了广大民众的支持？
●：前面讲了，由于绝大多数左翼政党处于非执政地位，处于执政地位的又是联合执政，因此，它们不可能提出全面、系统的政策主张。我们只能在一些重大问题上考察这些政党的政策倾向。
在全球化问题上，欧洲激进左翼反对新自由主义的“华盛顿共识”，反对扩大私有化，反对贸易（包括服务贸易）、投资的自由化。反对金融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掠夺和剥削，主张加强工会的力量，保护弱势群体等等。
在欧洲一体化问题上，欧洲激进左翼对欧盟持保留态度，质疑《罗马条约》、《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和《里斯本条约》，认为欧盟的建构是反民主的，限制了各国自主的权利，欧盟加剧了“自由竞争”，增加了雇主的利润，减少了工人的福利，剥夺了工人几十年来已经取得的成果，造成了就业的不稳定和失业，助长了排外主义、种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欧洲激进左翼主张建立一个和平的、社会的、民主的欧洲。
在社会政策方面，欧洲左翼党要求捍卫现有的社会保障和医疗体系，建立全欧范围的最低生活标准，扩大妇女权利，保护生态环境，反对削减福利等。
在对外政策上，欧洲左翼党反对美国的霸权主义，反对北约。谴责美国和北约发动的科索沃战争、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反对美国和欧洲干涉叙利亚内政和乌克兰事务，反对美国在东欧部署反导武器和建立军事基地，反对美国在委内瑞拉、玻利维亚等拉美左派执政的国家煽动内乱。
五、欧洲激进左翼的社会作用和影响
▲：从2004年欧洲激进左翼形成至今已逾十年，您如何评价其十年来的社会作用和影响？●：要评价其社会作用，首先要看用什么标准进行评价。西方政治学的传统观点是按照选举的结果来判断一个政党社会作用和影响的大小。例如是否执政党、参政党或议会党，获得议席的多少等等。《欧洲激进左翼》一书的作者也接受了这一标准。他们用大量篇幅叙述了每个激进左翼政党在历年的国内和欧洲层面的选举中所取得的成果和参政情况（Jean-NumaDucange,PhilippeMarlière,LouisWeber,LagaucheradicaleenEuropeEditionduCroquant2013，p.28-47.）。他们得出的结论是，绝大多数左翼党的支持率都不超过10%。法国的左翼阵线是一个成功的例子。法共在2007年总统大选中的支持率只有1.3%，而在2010年同社会党中的左翼结成左翼阵线以后，选民基础扩大，在2013年总统大选中，支持率提升到11.1%。
法国左翼学者雅克•比岱不赞成这种标准。他认为，沿用这样的标准就等于承认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合法性。这种标准没有把工会和各种社会运动日常进行的大量斗争和取得的成果反映出来。他认为，没有日积月累的斗争，西方社会远不是今天这个样子。而且他认为，工人阶级同过去相比更容易取得资本的让步，这也反映了力量对比的变化。法国社会主义学者托尼•安德烈阿尼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是阶级斗争发展日趋完备的社会形态，工人阶级反对资产阶级斗争的经济、政治、思想三种基本形式都有所发展，随着工人阶级阶级意识的加强和政治上日臻成熟，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在政治、思想和文化方面展开激烈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激进左翼发挥了制造舆论、教育和动员群众的作用。这种作用是不能用选举结果来衡量的。2005年法国全民公投反对欧洲宪法条约草案以及2006年法国爆发的声势浩大的反对“首次雇佣合同”法案的斗争并取得全面胜利，都是激进左翼发挥强大社会作用的例证。
▲：欧洲激进左翼的形成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欧洲社会向更加合理的方向发展，但左翼党的作用和影响仍然很小，请问其原因是什么？
●：这就谈到了激进左翼政党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从客观方面来说，主要是因为它们受到欧盟政治生态的限制。欧洲层面政党的建立必须遵守欧盟的有约束力的规则，它们都是根据“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建立起来的，必须得到欧洲议会的承认。欧洲议会有权力取缔不遵守欧盟原则的党。没有欧洲议会的允许，欧洲左翼党无权改变自己的章程和纲领。它必须遵守这一原则，而这个原则正是欧洲激进左翼力量发展的障碍。从主观方面来说，欧洲激进左翼没有执政经验，在总体上处于防御地位。他们的具体政治斗争，无论是国家层面的，还是欧盟层面的，其结果经常是赢得了欧盟决策层的一些让步，但并不能对欧洲一体化产生实质性影响。他们能够代表公众提出一些批评意见，能够根据劳动人民和社会弱势群体福祉的要求组织抗议活动。但是他们无法提出完整、系统并且得到多数人拥护的解决欧盟一体化问题的方案。
六、欧洲激进左翼面临的挑战
▲：从上面欧洲激进左翼的局限看，其发展面临着较大的挑战。您能从内、外部因素给予较详细地分析吗？
●：可以。从外部因素来说有两点：首先，它要防止自己沦为资本主义政党斗争的工具，因为资本主义政党斗争的最终目的是要维护、巩固和加强资本主义制度。当前已经出现了《欧洲激进左翼》一书所说的“选举卡特尔”现象（Jean-NumaDucange,PhilippeMarlière,LouisWeber,LagaucheradicaleenEuropeEditionduCroquant2013，p.103.），即欧洲激进左翼仅仅为选举而联合，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和根本的奋斗目标，终日忙碌于各种选举，忧心于选举结果，落入了“精英政治”的陷阱，脱离了日常的和基层的斗争，成为现代的“议会迷”。欧洲激进左翼中的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这种危险，他们认为这种“选举游戏”到头来只会加强他们所反对的制度。此外，欧洲政治冷淡主义日盛，选举的弃权率越来越高，把赌注压在选举上，势必削弱激进左翼政党的战斗作用。其次，它必须真正从纲领、路线、理论和实践上划清同社会党、极“左”翼政党乃至极右翼政党的原则界限。在今年5月25日的欧洲议会选举中，极右翼政党势力大增，在法国取得了全国性胜利，成为第一大党，引起了欧洲激进左翼的反思。欧洲激进左翼对欧盟的“激进”立场被极右势力利用，助长了“反欧盟、反欧元、反移民”的民粹主义气焰，损害了自身的形象。在这里，我们看到，极“左”和极右有时是相通的，“左”是右的影子。
从内部因素来说，主要是团结问题。欧洲左翼党自成立之日起就纷争不断。造成这种状况有四个原因：（1）社会原因。如前所述，欧洲激进左翼的社会基础是中下阶层。而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中间阶级出现了多层次化现象。各阶层利益的多元化导致内部分歧严重。（2）历史原因。欧洲激进左翼是欧洲社会主义运动和工人运动发展的产物。但对许多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看法不一，分歧严重。（3）为了削弱左翼的力量，右翼不断地做分化工作。（4）绝大多数激进左翼政党在组织路线方面废除了民主集中制，在思想路线方面则推行所谓“意识形态多元化”，其意识形态涵盖马克思主义、欧洲共产主义、共和主义、生态主义、女权主义、托洛茨基主义、毛主义等。马克思主义的主导地位取消了，共产党的地位下降了，因此很难形成统一的纲领、路线、理论、战略和策略，也很难形成统一的意志和统一的行动。
▲：这两种挑战哪一种更为严峻？
●：从某种意义上说，欧洲激进左翼面临的内部挑战比外部挑战更为严峻。因为一个不团结的政党就不可能形成统一的意志和行动，而没有统一的意志和行动就不可能形成强大的战斗力，没有强大的战斗力怎么改变外部环境带给自己的不利？一个没有坚定的实现共产主义信念的政党，一个无法提出完整、系统且得到多数人拥护的国家和社会发展方案的政党，就不可能真正强大起来。因此，用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自己，提高政党自身的素质至关重要。
▲：最后，请您就欧洲激进左翼的发展给予简单的展望。
●：欧洲激进左翼的发展首先取决于欧洲的政治格局，即欧洲各派政治力量的对比。另外，欧洲激进左翼的发展还取决于主观因素，即它的理论和实践活动。欧洲激进左翼目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成熟的政治纲领。它的政治目标的定位是模糊的。欧洲激进左翼受欧洲共产主义理论传统的影响，同时也为了同“现实社会主义”相区分，提出了实现共产主义的口号。这里涉及一个重大问题，就是发达国家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条件问题。而这个问题，激进左翼政党并没有完全想清楚。
欧洲激进左翼旗帜鲜明地提出了制度替代的问题，并以此作为自己同社会民主主义的本质区别，这一点是难能可贵的，同时，这也表明它的历史大方向是正确的。
欧洲激进左翼也提出了由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过渡的途径问题。他们主张采用议会斗争和工人运动相结合的手段。这是他们对当代资本主义条件下的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探索。但是如何在资本主义制度规定的合法性条件下，把议会斗争同群众斗争有机地结合起来，并为实现工人阶级自身的目标服务，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有很好地解决。
欧洲激进左翼旗帜鲜明地同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的负面影响作斗争并坚决捍卫中下阶层特别是弱势群体的利益，使它赢得了这部分群众的支持。但是它的全球化观中包含的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又使它陷于被动，落后于时代潮流。
欧洲激进左翼的力量十分弱小，在斗争策略上它必须实行同社会党的联合，但是在这种联合中又必须注意保持自身的独立性。欧洲激进左翼还没有完全把握好这个“度”。
欧洲激进左翼同极左翼划清界限是十分明智的（欧洲激进左翼同极“左”翼的关系问题，学界有不同看法。本文的根据是，《欧洲激进左翼》作者之一菲力浦•马利埃尔（PhilippeMarlière）在2013年发表的一篇介绍该书的访谈中强调的新左翼与极“左”翼的区别。也有学者认为，极“左”翼只是激进左翼的一个派别（参见林德山：《欧洲激进左翼政党现状及变化评介》，《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年第5期；李凯旋：《西欧激进左翼力量三大派之间的分歧》，《世界社会主义研究动态》2014年第5期）。），但它还做不到彻底的决裂，这使它自身的形象受到损害。
欧洲激进左翼坚持国际主义，但是由于他们不能处理好工人阶级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以及发达国家工人利益与发展中国家工人利益的关系，这就使他们的国际主义变成了空洞的口号。而实际上，他们只同拉美激进左翼“相互一致”。
由于种种原因，欧洲激进左翼的发展道路将是艰难曲折的。欧洲激进左翼在许多方面还只是自在的政党，而不是自为的政党。它必须经历长期和反复的斗争，才能成为成熟的政党。
（编辑：张晓敏）
网络编辑：张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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