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研究网

　　英国“国际观点”网站2010年7月4日刊登了费尔•赫斯题为《工人阶级意识消亡了吗?——关于工人阶级主体危机》的文章,分析了全球化导致工人阶级意识下降和主体危机的原因。文章主要内容如下。

　　《社会科学在线词典》认为,阶级意识的定义是:“在某一特定社会阶级中,一些个人意识到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共同的社会处境。阶级意识是与‘自为阶级’的发展相联系的。在‘自为阶级’里,这个阶级的一些个人联合起来追求他们共同的利益。”

　　“在国际左派阵营里,工人阶级危机是一个人们经常谈论的主题,即:由于许多社会民主党和斯大林主义党向右转或者陷于瓦解,工人阶级在国家政治领域里缺少一支能够捍卫它自身利益的政治力量。”

　　在许多国家里,人们已经作出努力广泛建立或着手建立能够开始解决这场危机的左翼政党。可是,“工人阶级主体危机”这一论点进一步加深了对这一问题的分析。这个论点认为,工人阶级意识实际上已经下降到了这一步,以至于工人阶级里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是这个阶级的成员,不知道除了统治阶级的利益之外工人阶级还有它自己的利益。卢卡克斯认为,工人阶级是一个“自在阶级”,不再是一个“自为阶级”。当然,如果这个说法是正确的,那么它对社会主义的分析和战略有着重要意义。

　　这里,我们认为,工人阶级已不再是一个“自为阶级”的说法是夸张的。像大多数讽刺画一样,这一说法只是基于现实的某些方面。社会主义者在经过考虑后必须确定这些方面是什么,并在制定自己的战略和策略时要把这些方面考虑进去。意识,特别是大众意识,是一个强有力的因素,但它取决于事物的变化,有时在危机爆发期间,它取决于事物的突然变化。因此,任何想要确定和解释工人阶级大众意识的企图都是片面的,是一面之词。在我们详细讨论这一问题之前,我们得先谈谈美国工人阶级和国际工人阶级结构的变化。

　　1996年约翰•梅杰认为,“我们现在都是中产阶级了”。换言之,即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已经上升到这样一个程度,以至于它与中产阶级生活水平之间的差别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是,坎布里亚大学学者菲利普•邦德最近所得出的结论却正好相反,即“中产阶级”已经迫不得已变成了工人阶级。

　　邦德争辩说:“当全世界新的特别富有的阶级在外国避税地区存放有11万亿美元时,中产阶级的工资已经再也养不活他们自己了……。40年前,一个技工的工资足以养活他自己、他的妻子和家人。而现在,即使一对中产阶级夫妇都工作,也无法使家庭收支平衡。”

　　“在所有经合组织成员国, 1945年至1973年是拿薪酬职工的黄金时代。当时,普通职工的收入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例是最高的。自那以来,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的实际工资就停滞不前甚至下降了,而富人们的收入却在直线上升,超级富豪的收入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些事实令人震惊。与自由市场原教旨主义者的欺骗相反,撒切尔和里根的大变革使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蒙受了巨大损失。在美国,自1979年以来,占人口1%的超级富豪在国民收入中的份额增加了78%,而位于底层的80%的人口在国民收入中所占份额则下降了15%。”

　　“新自由主义远远不是能够将所有船只水位抬高的潮水,它损害了大多数劳动人民的财富,使他们缺少安全感。例如在英国,处于底层的、占人口一半的平民的流动资产从1976年的12%下降到了2003年的1%。而占美国人口0.01%的超级富豪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比重比现代史上任何时期都要大。在不到一代人的时间里,他们的收入增长了500%以上。”

　　“工资收入者为了应对这一结构性的变化,他们借债空前,要拼命工作,并且不得不让他们的配偶出来工作。家庭生活遭到了破坏,孩子们与父母见面的机会比过去100年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少,因为每个人都没有时间。家庭生活实际上已不复存在。”

　　“但是一些迹象表明,全球的人民大众对这种极端不平等的现象已经忍无可忍。最近伦敦《金融时报》哈里斯民意调查表明,全世界绝大多数民众都认为收入方面的差距太大。全球反对财富向富人方面倾斜的人口百分比非常一致: 87%的德国人认为收入悬殊太大, 76%的西班牙人同意这一看法。甚至在英国,74%的人认为应向富人多收税,向穷人少征税。最引人注目的是80%的中国人也赞同这一观点。”

　　虽然人们对超级富豪们的骄奢无度非常愤怒,表示工人阶级意识将会提高,但这未必能说明工人阶级现在已经是“自为阶级”。的确,菲利普•邦德所指出的经济和社会变化要为工人阶级意识的下降负责。我们认为,造成这一现象的基本原因如下。

　　•上世纪80和90年代,工人阶级斗争的失败使工人对集体行动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失去了信心,使工会会员人数大大减少。在英国,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1984-1985年度矿工大罢工和随之而来的沃平大罢工的失败。

　　•由于这些失败,也由于这些失败所引起的劳工队伍的改组,工人阶级在制造业中的比重下降,具有工人阶级组织传统的一些大的、以工厂为基地的工作场所急剧减少,代之而起的是一些规模较小的、以服务业为主的工作场所。

　　•特别是在英国,由于撒切尔夫人将社会住房计划摧毁过半,迫使人们不得不在经济方面挖空心思寻找一块栖身之地,迫使他们不得不依靠自己的资金(一般以房产形式)为今后的养老作准备。

　　•由于这些挫折以及对集体行动的信心日益下降,人们的思想总体后退。这表现在大众文化“变得沉默无语”,对名人进行荒谬的崇拜以及幻想得到各种名望。这在青年当中尤为明显,因为他们一般不关心政治,没有参加过工会运动。当然也有重要的相反的例子,其中最重要的是青年人参加了环境保护运动。

　　工人阶级到哪里去了?

　　对这个问题的基本答案是:哪里也没有去。全球生产结构的改组使制造业的重心向南向东转移,所以现在中国成了“世界工厂”,而印度、印尼等国已日益工业化。但这并不是说像在英国这类国家绝大多数人口已经不是工人阶级成员了。最近一项按产业划分的有关工人的数字说明了这一点。详见下表:

　　经济社会各产业劳动力分布的百分比

　　制造业 14%

　　建筑业 9%

　　公共管理、教育与卫生27%

　　农业 2%

　　银行、金融与保险等15%

　　销售、旅馆与餐馆 21%

　　能源与水力 1•5%

　　交通与通信 7%

　　其他服务业 7%

　　来源:纳西马•贝古姆,国家统计局:劳动力市场趋向

　   同一调查表明,大约有14%的职工担任管理和监督工作———从经理到监督检查员。

　　在上述每一部门,劳动力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无产者,即他们的劳动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和再生产作出了贡献。但是,现在工人阶级的自身经历与上世纪30年代甚至60年代工人阶级的经历大不相同。工人阶级“大规模集中”的状况已经结束,许多人现在在较小的工作单位工作。在比较大的工作地点(如呼叫中心),工人工资一般较低,工人受到严格管理,他们也没有参加工会。工人阶级要组织起来,必须依靠斗争、长期建立起来的组织与觉悟的提高。如果呼叫中心等这类工作场所一开始就都成立了工会,那倒是不可思议的。所以工人入会率的下降引人注目:从1979年刚刚超过1300万人下降到今天的刚过600万人。

　　但是,这些参加或未参加工会的人认为自己属于工人阶级吗?根据2007年1月全国社会调查中心的调查表明, 57%的人认为自己是工人阶级中的一员。该中心认为,这个数字是“令人感到吃惊的”。鉴于媒体大肆宣传他们已经是中产阶级,只要有住房抵押借款和一辆汽车就是中产阶级,因此57%这个数字的确令人感到惊奇,虽然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这个百分比已经下降了10%。有趣的是,自认为是工人阶级成员的人数大大超过了那些从事体力劳动的“蓝领”工人的人数。据英国广播公司的一项调查报告表明“……只有31%的人在真正从事传统意义上的‘蓝领’工作,而自认为属于工人阶级的人数大大超过了这一数字”。换言之,在呼叫中心、仓库、银行和理发店工作的大量职工仍然认为他们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即使他们没有参加工会。

　　所以看来,至少在英国,工人阶级仍是一个客观存在的阶级,并且许多人都认为他们属于工人阶级。但这能说工人阶级已经是“自为阶级”了吗?显然,意识到自己属于那个阶级不过是接近认识到那个阶级有它自身的利益,而离他们要想找到的、为自身利益而进行奋斗的方法还相距甚远。

　　但是,这里要考虑两个因素。第一是经济危机。看来这个危机的时间是延长了。像所有经济危机一样,这次危机对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和生活条件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一两年内,失业人数也许会以数百万计。近几年来,工资增长只有2%左右的工人不得不把他们的收入更多地用于食物和能源,因此物价上涨超过10%对他们说来无异是一场灾难。失业人数日益增加可能是一个制约因素,但更可能的是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们将看到罢工行动会大大增加,特别是在公共管理部门。今年,我们看到地方政府工作人员和其他一些职工已经举行了大罢工。同样可能的是,在这段时期内,工会运动会向前发展而不是衰落,工人斗争当然会增强而不是削弱他们的阶级意识。

　　第二个因素是(正如前面引用过的菲利普•邦德的报告里所提到的)许多普通百姓对超级富豪与他们之间巨大的贫富悬殊日益感到愤怒。新自由主义意味着金融资本占据了支配地位,生产方面也是考虑要优先生产一些利润高的奢侈品。普通百姓看到,超级富豪因为他们的无能和愚蠢而腰缠万贯,而工人阶级则因为富人们的错误而受到惩罚。

　　诺森罗克银行的例子很有说服力。该行原老总安迪•凯珀斯曾创导“我们手中没钱也要贷款”这一经营模式,结果导致银行破产。但他在不得不离职时还拿了100多万英镑的“补偿”费,而该行却使1300多名职工失业,在市场上向那些拖欠应付款的人收回的房子数量最多。

　　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能源部门和超级市场获得了大量利润,他们也清楚超级富豪一般只缴纳了少量税款或根本不纳税,但却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有趣的一幕是意大利度假者对这类事件的反应。据亚历山大•钱塞勒报道:“当其他人不得不勒紧裤带、远离奢侈品并且在节日里精打细算时,人们想知道他们对超级富豪傲慢的炫耀还要忍受多久,他们会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要这些富人们付出代价。的确,现在已经出现了物极必反的迹象。上个星期,当一些有钱有势的人乘坐小游艇到达撒丁岛的埃默拉尔德海岸时,愤怒的度假者用湿沙子不断向他们扔去,不让他们上岸。这支富人的小船队来自一艘停泊在海里的奢华的游船。领头人是女王公园巡游者队足球俱乐部的老板之一、雷诺一级方程式赛车的经理弗拉维奥•布里奥托尔。”

　　“陪伴布里奥托尔的是他新娶的歌舞演员伊丽莎白塔。她曾花了很长时间在伦敦购物。布里奥托尔最近曾把一家著名的酒吧改建成一所为奢华游艇的主人及其客人们休闲的旅馆,四周防范森严。在这里,白天就和他在附近另外拥有的一家名叫‘亿万富翁’的夜总会一样热闹。布里奥托尔这次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这个新的海滨旅馆揭幕。当他和贵宾们乘坐三艘摩托小艇到达时,遇到了已经群集在卡普里奇奥利海边的度假者的强烈抗议。他们尖叫着,咒骂着,并且大声喊道:‘粗俗的家伙们,滚回去!’他们用孩子们水桶里的水泼湿了他们的衣服,并不断向他们扔沙子。”

　　这个小插曲具有象征意义。由于经济危机加深,人们对超级富豪和名流们的所作所为已越来越无法容忍,这大大提高了工人阶级日益增长的阶级意识。

　　真正的议题:战略与策略

　　可是,激起愤怒与忿恨以及将来可能进行斗争不是一个“自为阶级”之所为——不一定是。必须作出巨大的努力加强工人阶级的斗争性和重建它的组织。这项工作要贯穿整个历史时期。对社会主义者来说,这意味着什么?策略来源于总体战略。既然工人阶级仍然是一支唯一能够实现向社会主义过渡的社会力量,它的斗争当然是社会主义者最关切的事。但是目前,斗争领域、开展的运动和人们关注的议题都很分散,它们未必是有组织的工人阶级关注的焦点。但这不是说要参加许多运动和“等待工人阶级”在未来实现更高的组织程度和获有更高的阶级觉悟。事实也不可能如此。相反,人们关注的议题和斗争领域都是与工人阶级的目标直接相关的。

　　让我们先看看社区斗争。当然,一个社区会关注许多事情,如有医院或邮局要关门。围绕这些问题所要开展的运动也是很多的。但是,一些势力都在为争夺它们的领导权而明争暗斗。保守党人甚至英国国家党人都经常插手这些斗争,或者给予这些斗争蛊惑人心的支持,以此作为攻击新工党的手段。为应对这一挑战,社会主义者不但要积极干预,而且要将这些斗争与地方的劳工运动结合起来,首先要与有关的工会结合起来——在很多情况下,这种联合已经自发地出现。建立包括工会在内的联盟能在更广泛的社区内促进工会运动的开展。

　　此外,劳工运动与政治运动相结合,会使政治运动得到加强,也会使劳工运动更加政治化,变得更加激进。在这里,环境问题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它是一项重要的政治议题,需要得到社会的大力支持。而这一支持最终只有来自组织起来的工人阶级。此时此刻,活跃的群体能够起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他们,关注气候变化等运动都不能起作用。对社会主义者来说,这是一个需要建立联盟的问题,而这个联盟主要应该包括劳工运动。

　　革命的社会主义者不会盲目崇拜工会。他们完全懂得“劳工运动导向”会使只有积极分子参加的劳工运动蜕化成只会通过一些对行动没有意义的、漂亮的决议。许多参加运动的积极分子对劳工运动持怀疑态度,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即使这样,争取工会和工人阶级斗争仍然是我们今天寻求建立联盟这一长期战略与策略的中心任务。

　　失去阶级意识的危险

　　由于社会民主主义的堕落,它已不再是推进任何改革的力量。在去工业化中,那些工人阶级中受影响的白人易于丧失阶级意识,同时使英国国家党得以发展。当然,英国国家党正在建立一个典型的法西斯式的联盟。这个联盟也包括部分小资产阶级和已经丧失阶级意识的工人。 英国国家党得到支持的主要地区包括像巴金、达格纳姆、特伦特河畔斯托克这些城市以及曼彻斯特大都市里的一些卫星城镇。这些地方正是极端贫困的地区,失业人数多,犯罪率高,毒品泛滥,人们生活在绝望之中。情况越来越明显:尽管传统的、反纳粹联盟式的“反法西斯”活动仍然重要,但从长期来看,它永远不可能解决问题。英国国家党企图垄断社会民主党垮台后在这些地区留下的真空,但只有工人阶级斗争的兴起,只有建立广泛的工人阶级政治,才能向英国国家党的这一企图提出挑战。

　　可是,左翼不能再次采取一种自发的观望态度,指望工人阶级运动会出现高潮,指望一支广泛的左翼力量会奇迹般地出现。像类似苏格兰和威尔士一个名叫尊敬的左翼政党所提出的阶级政治有助于提高工人阶级意识和推动工会斗争。

　　全球工人阶级

　　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已经塑造了一个新型的、全球性的工人阶级。农民地位的下降和全球无产阶级的兴起为真正全球性的阶级政治奠定了基础。正如保罗•梅森在他的《为工作而生或为战斗而死》一书中所说,新的阶级意识的形成将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在东亚,群众性的斗争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但大都不为人知,可是工人阶级意识和组织工作正在缓慢提高。今年在越南,跨国公司开办的工厂已经发生了几十起罢工。这表明在其他许多国家在这方面也有类似的进展。

　　在西方国家,阶级意识可能已经下降,但下降并不表示已经消亡。要真正成为一个“自为阶级”,英国和其他各地的工人阶级不仅要为眼前的利益奋斗,而且也要为另外寻找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斗争。这项工作正在进行。只有工人阶级才能提高觉悟和组织能力去实现社会主义。这肯定仍将是社会主义战略和策略的中心任务。

　　

　　网络编辑：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