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研究网

　　▲（采访者简称▲，下同）：陈老师，您好！胡锦涛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重要讲话中，提出要“牢固树立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我们也知道哲学领域长期存在实践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争论。最近我们读到一些文章和笔谈，反对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不知您有何看法？

　　●（被采访者简称●，下同）：在学术领域，我们倡导学术讨论和学术争论。学术讨论和争论有助于学术发展。对于哲学领域中存在的实践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争论，应采取分析的态度。我们并不一概否定实践唯物主义倡导者的观点，但坚决反对以实践唯物主义否定辩证唯物主义，否定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的看法。

　　在当代哲学领域一直存在“实践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之争。这种争论由来已久。从西方到东方，从南斯拉夫到东欧和苏联，然后进入中国。“实践唯物主义”并非一个统一的学派，主张者的观点各异甚至相互对立。我们重视实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地位和哲学变革中的作用，但反对有的学者以自己理解的“实践唯物主义”反对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特征的科学表述。我们应该正确理解和区分实践唯物主义倡导者们的不同观点，区分良莠，牢固树立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胡锦涛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总揽全局、思想深刻、内涵丰富，是指导我们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各项工作的行动纲领。总书记在强调理论创新，强调深入学习和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深入学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时，号召全党要“牢固树立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这对我们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和功能，进一步推动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具有指导性和方向性意义。

　　▲：有些人望文生义，以为“实践唯物主义”就是重视实践的唯物主义。既重视实践又坚持唯物主义，这有什么不对？

　　●：这是他们不理解在“实践唯物主义”同一名称中可以隐藏着截然不同的观点。其实，西方“实践唯物主义”的倡导者另有他说。中国极少数追随其后者也另有他说。他们所要坚持的是否定辩证唯物主义的“实践唯物主义”。这是一种有唯物主义之名无唯物主义之实的“唯实践主义”。我称之为“实践唯心主义”。

　　他们把“实践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对立起来，认为只有他们主张的“实践唯物主义”才是正确的，而辩证唯物主义是恩格斯主义，是斯大林主义，是旧唯物主义哲学的复活。这实际上是在“实践唯物主义”的旗号下，咀嚼西方重复过无数次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对立、马克思主义哲学与马克思本人哲学思想的对立的残渣剩饭。别的不说，就以诺曼•莱文为例，他是西方马克思学中鼓吹马、恩对立的最力者。他把恩格斯说成是马克思思想的伪造者；还说马克思主义不同于马克思本人的思想，它本质上是苏联同义语，斯大林的辩证唯物主义是对马克思本人的历史阐述方法的侵蚀，而毛泽东延续了斯大林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沿袭了斯大林的辩证唯物主义，莱文竭力宣扬诸如此类反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 。很明显，马克思是他们心目中的那种“实践唯物主义”哲学路线的首创者，而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则是辩证唯物主义。他们制造马克思主义理论分裂的图谋，显而易见。

　　以马克思没有使用过“辩证唯物主义”为据来否定辩证唯物主义，是没有道理的。从人类哲学史来看，一种哲学的名称往往不是由创立者本人确定的。康德批判哲学、费希特同一哲学、黑格尔的绝对观念的哲学等等，都是同时代或后人对他们思想的本质和主要观点的概括。其他如唯理论、经验论、实用主义、逻辑实证主义、后现代主义、后马克思主义之类的名称并非都是这种理论首创者的自我定名。任何一个思想家的哲学体系都是先有思想，随后才逐渐出现名称，没有由创立者本人先确定名称才开始哲学思想体系创造的。辩证唯物主义这个概念始于狄慈根，后来普列汉诺夫、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如何沿袭狄慈根的成说，这种考据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研究也许有必要，但丝毫不影响辩证唯物主义属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的本质。辩证唯物主义是否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世界观，取决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本人的文本中是否包含有关于世界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观点，而不是以“辩证唯物主义”这个名称是否由他们首先定名为据。

　　我以为，任何一个稍微读过马克思和恩格斯著作的人，都可以从他们著作中列举出许多有关世界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论述。恩格斯曾明确说过：“马克思和我，可以说是把自觉的辩证法从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拯救出来并用于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唯一的人，可是要确立辩证的同时又是唯物主义的自然观，需要具备数学和自然科学的知识。” 如果认为这是恩格斯的话不足为据，我劝你读一读马克思致恩格斯信中的一段话：“当我们真正观察和思考的时候，我们永远也不能脱离唯物主义。” 还可以读一读马克思在《资本论》英文版序言中关于他本人的唯物主义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有何不同这段话，请注意马克思曾说过，他自己本来打算撰写一本关于辩证法的小册子，只是由于专心《资本论》著述，未能如愿。

　　如果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哲学思想中，只有实践观念而没有关于客观世界的物质性和运动变化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观念，简直不可思议。如果他们有这种观点，用辩证唯物主义来指称他们创立的新世界观不对吗？只有把根本没有的东西如实践本体论、实践一元论、人本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之类的观点强加于马克思和恩格斯才是伪造。马克思的后继者把马克思和恩格斯已有的观点概括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难道不是实至名归吗！

　　▲：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科学体系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与作为教科书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能完全等同吗？“实践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之争的实质是什么？

　　●：肯定不应该等同啊。哲学教科书是教学用书，任何教科书都会受自己的时代和作者水平的局限。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作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特征和内容的科学表述，其内容当然会随着时代和科学的发展而发展；作为教科书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必须不断完善、改进和吸收新的内容。任何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的创新、运用和对时代问题的新的哲学概括、任何有益于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教材编写的建议和以新的体系和结构安排的尝试都应该欢迎。但是，任何不利于树立和巩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的观点，应该澄清和反对。

　　如果在马克思批评费尔巴哈时使用过的“实践唯物主义者”原意上理解实践唯物主义，强调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强调实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中的意义，本来无可争论。因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使用的“实践唯物主义者”与“共产主义者”是同义语，和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使用的“实践活动的唯物主义”，都是强调唯物主义必须具有革命性和实践性，而不能像费尔巴哈那样“仅仅局限于对这一世界的单纯的直观”。其实，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说的“实践唯物主义者”和“实践活动的唯物主义”，丝毫不包含任何一点反对世界物质性和世界辩证运动的观点，而是不可分的，相得益彰，并非两种哲学。

　　在当代中国，倡导“实践唯物主义”学者中的观点各异。以我所尊敬的一位著名学者为例，他虽然倡导实践唯物主义，但从来没有在否定辩证唯物主义的意义上阐述过“实践唯物主义”，相反申明坚决反对“唯实践主义”。你只要读读他主编的《实践唯物主义研究》就知道。在序言中他明确宣称，实践唯物主义“首先是唯物主义。它坚持物质本体论、物质一元论。它认为，实践只能改变物质存在形式，实践并不能创造一切。因而它坚决反对实践一元论和实践本体论；它是实践唯物主义而非实践主义”。他强调“它的实践观，是唯物主义的实践观”，“实践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并不是互相对立、互相排斥的。” 同一学者担任主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坚持的是同样的原则，强调“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唯物主义哲学发展最彻底、最科学的形态” ，强调“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强调“唯物论与辩证法相统一、自然观与历史观相统一、本体论与认识论相统一的完整严密的理论体系”，强调自然“对人类实践活动的先在性，独立性以及对人的能动性的限制作用”。批判卢卡奇等人将“自然消溶于人类活动的社会历史形式之中” 之类观点。这是严肃认真对待实践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关系的哲学态度。实践唯物主义在他那里是高度评价实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地位的一种表达方式，并不是用以反对辩证唯物主义的“长矛”。

　　▲：学术讨论和学术批评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无疑是有益的。中国这些年开展的实践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的讨论有什么积极意义呢？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科学表述只能是一个吗？

　　●：在讨论中，既加深了对马克思和恩格斯实践观的研究和理解，加深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理解和人的主体性作用的理解，对价值学说在中国的兴起有推动作用，同时也理解了西方“实践唯物主义”思潮兴起的社会背景，清除了少数“实践唯物主义者”鼓吹的“实践本体论”、“实践一元论”之类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错误观点。不少同行越来越认识到，在马克思哲学中，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是不可分的。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整体性中，实践观点、辩证观点和唯物主义观点具有内在的关联性。从马克思早期思想发展的脉络中，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是在吸取先前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观点后转向经济学研究才达到科学实践观的。这突出表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人化自然的思想。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关于实践的观点，可以说是从哲学转向经济学研究，并把哲学、经济学、社会主义学说（如说“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相结合的巨大成果。马克思自身思想的发展表明，只有合理地吸取前人的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思想的元素，并结合经济学研究的成果，实践观念才具有科学性；也只有在科学实践观基础上才能进一步完成唯物主义与辩证法的结合，并实现历史观的变革。

　　恩格斯把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评价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因为科学实践观为新世界观的确立奠定了基础，但还不是新世界观的全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科学表述，因为它所阐述的一系列基本原理，揭示了包括自然、人类社会和思维的普遍规律，具有极其丰富的内涵。实践观点是其中最根本性的观点。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体系框架中，完全可以容纳并应该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观。如果不重视实践范畴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地位，不承认实践具有本体论功能（人化世界的生成）、社会生活本质上是实践的（社会结构是在人类生产实践中形成的），实践是认识的来源等等根本观点，不懂得马克思主义的新唯物主义和旧唯物主义的区分，就没有资格称为新唯物主义，称为科学唯物主义、现代唯物主义或辩证唯物主义。可是，如果以自己理解的所谓“实践唯物主义”来反对辩证唯物主义，无论多么强调实践的重要性，这种实践观由于没有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观点的支撑，必然有名无实，成为通向唯心主义的大门。

　　在我看来，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世界观。如果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不是辩证唯物主义，那是什么？难道是非辩证非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吗？是唯心主义，是形而上学吗？肯定不是。世界观具有时代性，是处于一定时代条件下对人与世界关系的时代把握。不同时代的世界图景可能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世界观无论如何都永远不能离开自己面对的客观世界；而世界无论怎样发展变化，即使一万年以后它仍然是一个运动着的物质世界。为什么现实世界是运动着的物质世界，作为世界观的辩证唯物主义反而是错误的呢？除非哲学家们认为他们面对的是作为主体表象或自我意识外化的“世界”，或者全部运动都只是心在动而不是物质世界在运动，才可能否认关于世界的辩证唯物主义观点。或者认为世界观与世界无关，世界观只是哲学家的自我意识，是自我内心世界的表现。如果世界观真的可以不管世界真实状况如何，这种世界观能称为世界观吗？能是具有真理性的世界观吗？！我们不需要这种世界观，我们需要的是能指导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世界观。既然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那么它的理论基础必须以世界自身的客观性和规律性为据。任何离开世界自身的状态谈论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只能是天方夜谭。

　　▲：坚持辩证唯物主义需要特别注意什么呢？如何才能防止将它混同于旧唯物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是立足于实践的新世界观。说辩证唯物主义是世界观，不等于它只是自然观，是一种把人排除在外的关于世界本质的自然观。自然是人类生存的环境，自然观是世界观中的重要内容。人不仅生活在自然环境中，人同样生活在社会中。自然观和社会历史观都是世界观，而且在理论上是相互渗透相互支撑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中不能没有自然观，更不能没有社会历史观。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在研究自然的客观本性时，并不排除人和人类社会，而是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在自然与社会的关系中研究自然的客观本性。这种研究并不是对无人世界的研究，因为人只能面对人类的世界。但它并不停留于此，它必须进一步追问，现实的自然界即人化自然何以可能？人化自然与自在自然如何在实践基础上转化和统一？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是最无片面性的世界观，它既不是对无人的自在自然界的研究，又不同于把现实自然界局限于人化范围而排除“外部自然界的优先地位”的人本主义自然观。

　　人面对的现实世界是包括人和人类社会在内的世界。虽然自然界、人和人类社会各有特点，但又不能分割。它们各有特点，因而自然观和历史观各有自己的特殊规律，不能彼此代替，但它们又相互联系，构成了具有内在统一性的人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世界，即现实的自然和现实的人类社会。人能直接接触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或者说被把握在思维中的世界，当然只能是人的世界，是人化世界或称之为现实的世界。辩证唯物主义承认人化世界的重要性和现实性，但不能把马克思主义的自然观规定为仅限于所谓现实的自然界。因为人化自然并不是自然界的唯一内容。人化自然是怎样来的？在人化自然之外是否存在非人化自然？人化自然是对原来非人化自然改造而来的，否则人化自然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人不可能从虚无中创造人化自然，除非是上帝。如果这样，我们只能走向神创论。因此承认自然界的优先地位，承认自在自然与人化自然是统一的物质世界相互区别但又相互联系的两个部分，对坚持辩证唯物主义是非常重要的。马克思之所强调自然界的优先地位，就在于强调人化的现实自然界并非从来就有的，它是在自在自然对人的生成过程中形成的。人化自然以自在自然为前提，这是辩证唯物主义关于物质世界统一性的基本观点。尽管辩证唯物主义以其实践观点高于和不同于旧唯物主义，但它之所以仍然称为唯物主义，属于唯物主义派别的原因就在于此，它并没有因为有人化的现实自然而否定非人化自然的存在，也没有因为应该从主体角度观察客体而否定从客体自身观察客体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观察的客观性永远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一条重要的方法论原则。这条原则在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中，就是中国共产党倡导的“从实际出发”和“实事求是”原则。因而把马克思主义自然观仅仅限定为人化的现实自然观，限定为与主体不可分的世界，就是在为客体依存于主体的唯心主义自然观“敲边鼓”。只要我们全面把握马克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一条，这个问题应该说可以迎刃而解。

　　世界物质统一性的观点在辩证唯物主义中之所以重要，不可或缺，就在于它在实践基础上把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统一起来；既堵住了把自然人本主义化、归结为依附于人的自然以及把实践范围之外的世界交予唯心主义和宗教的通道；又反对了那种否认自然人化，把现实自然界视为没有人参与改造的永远不变的自然的旧唯物主义观点。被他们攻击为旧唯物主义的恩格斯早在1845年就曾经尖锐批评费尔巴哈的“自然哲学”，说他“消极地崇拜自然，如醉如痴地膜拜自然的壮丽和万能”。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如何看待自然的问题上、在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上是完全一致的，根本不存在所谓马克思的“实践唯物主义”和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的对立。

　　▲：有人认为，辩证唯物主义强调世界物质性、强调世界的存在不依存于主体是在重复西方“主客二分”哲学的错误。我们应该怎样认识这个说法呢？

　　●：这是个流行的糊涂哲学观念。主客二分是应该承认的，主客绝对对立是应该反对的。反对主客绝对对立，承认主客二分，是坚持辩证唯物主义的重要前提；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主客不分的世界、是既是客体又是主体混合为一的世界，那人类的实践和认识就无法进行。任何自然科学的研究都是对客观世界自身规律的研究，而不是对主客不分的世界的研究；任何社会科学的研究虽然是对人的社会的研究，但任何一门社会科学在进行研究时，都是把它作为不依存于研究主体的客观对象来研究的，而不是把它看作与研究主体不可分的自我表现来研究。尽管对事物客观性的探求和接近是个过程，但只要是科学研究，必须把研究对象看成研究客体，它的存在并不依赖我，不依存于研究主体，否则就没有科学研究，也谈不上科学研究。中国式的“心外无理”、“理在心中”的观点，不适合指导科学研究，而只是自我超越的心性论的道德学说。

　　人化自然的思想是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核心思想，可是在这本书中马克思同样强调自然的客观性。因为人类实践，尤其是物质生产实践，它的对象就是不依存于主体的物质世界。马克思明确说：“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就什么也不能创造。它是工人用来实现自己的劳动、在其中展开劳动活动、由其中生产出和借以生产出自己的产品的材料。” “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不断交往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也就等于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请听听马克思的话，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并非现在一些学者鼓吹的自然界是作为主体的人的一部分。马克思说的自然界是“人的无机身体”，是相对于人的肉体而言的。有机身体是人的肉体自身，而“无机身体”是人赖以生存、与其进行物质交换的自然界。没有自然界就没有人，人就无法生存，而不是没有人就没有自然界。没有人和人类实践可以说没有人化世界，但不能说就没有自然界。自然界是整体性概念，是人化世界和非人化世界的统一。其中的人化世界，只能来源于对非人化世界的改造，是自然界的人化部分。

　　在对德国工人党的哥达纲领的批判中，马克思就批判了劳动是一切财富源泉的观点：“劳动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同劳动一样也是使用价值的源泉，劳动本身不过是一种自然力即人的劳动力的表现。” 的确，一个马克思主义者连世界是客观世界、是不依存于主体的世界都不承认，用一些莫名其妙的陈词滥调来冒称实践的“唯物主义”，实在不可思议。

　　世界的客观性和主客二分不能理解为主客绝对对立，理解为现实客体是与主体无关的存在。我们应该懂得“无关”与“依存”是不同的用词。人面对的现实世界不是与主体无关的世界，它是主体通过实践改造的世界。我们当代人面对的世界，是我们的祖先、我们人类世世代代改造形成的世界，世界面貌打上了人的烙印。在人化世界中，我们可以发现人的目的和创造意图，可以发现其中打上的人的烙印。因此主客虽然是二分的，但又是统一的。统一是以二分为前提的统一，而二分又是以原来统一的物质世界为前提的二分。主客二分的世界之所以能统一，它的基础就是人类的实践。人在劳动过程中把人自身从自然界中分离出来，使人成为人，成为与客体世界相区别的主体，又通过实践把它统一起来。这种一生二、二为一的过程，就是人类生成史，也是自然对人的生成史。

　　人化世界并不会因为人化而变为非客观世界，变为依存在于主体的世界。人化世界仍然是客观世界，人化世界并不能因为人化而成为依存于人的意志、变为人的主体意识的一部分（对象反映在人的头脑中，形成关于对象的认知成为主体意识，可客观对象本身并不会由于被反映而非客体化）。最简单的例子是我们面前的一张桌子，它是木匠制造的，体现了木匠的计划、目的和工艺水平，没有木匠，就没有桌子，至多是一堆木材。可是桌子并不因为它是木匠制造的，它就不是人意识之外存在的桌子，而是依存于木匠这个主体的存在。它也不会成为依赖其他人的存在。只要制造出来，它就是一张人人可见、人人可用的客观的桌子。至于是否人人喜欢这张桌子，如何评价它的工艺、制作，这属于价值评价，可能人言人殊，但并不影响桌子存在的客观实在性。全部人类创造物，包括机器、铁路、飞机以及各种各样的人造物，只要创造出来之后就是客观存在之物，无论对制造者和使用者都是一样。人化自然是整个物质世界的一部分，是物质世界的人化部分，而不是没有客观实在性的非物质世界，不是朦胧的主客混合体，不是主客不能分清不能言说的世界。庄周梦蝶是哲学思辨而不是客观事实。在人化世界中，什么是主体，什么是客体，什么是第一性的、什么是第二性的，什么是实践、什么是实践的对象，尽管往往相互交织，但仍然是可以区分的，否则，人化世界就是一个分不清说不明的“大酱缸”。在这种“大酱缸”面前能够存在的只能是一种自诩为超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糊涂哲学”。

　　▲：以“实践唯物主义”反对辩证唯物主义存在哪些困境和错误呢？

　　●：坚持反对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实践唯物主义”，必然陷入困境：第一，它必须证明，世界确实不是具有客观性的物质世界，而只是依存于人的实践的人本主义世界。不承认人类的实践是改造世界，而认为没有实践就没有世界。人类历史证明，没有人类实践就没有人化世界，即人类生活其中的感性现实世界；但人类历史同样证明，没有自在自然和人对自在自然的改造，就永远不会有人化世界，永远不会有人类生活其中的感性现实世界。第二，它必须证明，人化世界之外无世界，人化世界之前无世界。唯一有意义的世界，就是实践范围内的现实感性世界。谁要是强调世界的物质统一性，强调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的统一性，强调彻底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应该既包括自在自然也包括人化自然，即强调世界作为物质统一性的世界，就是旧唯物主义。可是人类历史和人类认识史的发展至今仍在不断证明，自在自然不断向人化自然转化。人类存在一天，这个转化就永远不会结束。因此，这种实践唯物主义必然陷入世界终结论、实践终结论、历史终结论、认识终结论的窘境。

　　有些哲学家曾讥笑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说那算什么哲学，无非是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听起来很机智，甚至很俏皮，或者说很刻薄。当然，如果我们抛弃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全部丰富内容，脱离人的实践活动，无视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作用，只剩下光秃秃几句话，是显得可笑。但如果我们在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框架内，仅就辩证唯物主义与旧唯物主义、唯心主义关于世界的本质区别，关于我们面对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形而上”的问题时，这个论断有什么不对？我想问一句：如果世界不是物质的，那它是什么？是非物质的？是意识？是表象？是自我？你总得说它是什么嘛，世界是物质世界的论断是一种肤浅的哲学，那应该说它是什么才算高深的有水平的哲学？你总不能说它什么都不是。你可以回避，可以不回答，可以超越，可是“形而下”的人类实践和科学研究要求回答，因为人们每时每刻都在接触这个世界，连它是物质世界还是自己的梦都分不清，怎么生存？怎么研究？恩格斯说：“必须先研究事物，而后才能研究过程，必须先知道一个事物是什么，而后才能觉察这个事物中所发生的变化。” 如果连世界是什么都稀里糊涂，还侈谈什么世界观！不错，世界是个过程，不是物体的集合。但任何过程必然有其载体，如果否定世界的物质性，过程就是一句空话。

　　无论当代哲学中有多少种转向，这种转向那种转向，但在任何转向中，都会有一个无法回避的基础性问题，这就是人类面对的世界究竟是不是客观世界的问题。这个问题如影随形，永远在哲学研究的问题中以不同方式存在。世界的客观性问题，从根本上决定哲学家对自己所转向的问题的研究方向。

　　至于说世界是运动的论断肤浅，难道说世界是绝对静止的比世界是运动的判断更有智慧？！运动有规律，肯定比运动杂乱无章好，世界处于绝对自由状态更符合科学和事实。尽管可以把世界是物质的、物质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编成顺口溜，借以贬损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其实贬损的是自己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起码良知。因为全部人类实践和和科学都在证实这些关于世界自身最基本认识的真理性。尽管这种认识没有涉及人与世界的全部复杂关系，但并不排除人与世界的关系，因为在人与世界关系的视角下观察世界，客观世界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个包含着偶然性、不确定性但从本质上看是一个有规律可循的运动着的物质世界。人类可以改造这个世界，但不能否定存在这个世界。人类可能构建新的世界观图景，但它永远不能无视这个运动着的客观物质世界，永远不能停止对客观世界尚未发现的规律的新探索。尽管物质世界景象万千，运动形态的类型不可胜数，规律的类型各异，而且人与世界、物质与意识、运动与静止、必然性与偶然性各种关系极为复杂，但任何真理性哲学探索和自然科学研究，在涉及客观世界本身时都不能违背世界是物质的、物质运动是有规律可循的这样看似平凡的真理。只要不把它简单化，它对哲学家和科学家进一步探索世界就具有方法论的指导意义。只有当人们把它变为孤零零的、变成与人的实践活动相脱离的、与全部辩证唯物主义原理相脱离的哲学“三字经”时，才显得可笑。可这种可笑是掏空了它的丰富内容人为地制造出来的。

　　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来说，实践确实非常重要，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变革的关键。但它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它是哲学范畴，实践作为哲学范畴并不始于马克思和恩格斯，也不是马克思主义的专用品。“实践哲学”在马克思之前早有哲学家提倡过；而且无论是康德、黑格尔都在各自的意义上使用实践范畴。在当代，实用主义更是重视实践。但这并不因此而改变它们哲学的唯心主义本质。马克思主义哲学不同之处在于，它把实践置于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视野之中来理解。马克思并不是把实践单纯作为哲学范畴，而是作为人类实际地改变世界的物质性活动，作为人类的对象化活动来考察的。实践作为人类的对象化活动，最基本的形式是物质生产活动，首先需要有一个可供改造的对象，没有客观对象如何对象化？没有客观物质世界实践如何能进行？没有先在的自在自然人类如何能把它变为人化自然？只承认人化自然否定非人化自然，把坚持世界物质性和世界物质统一性的论断视为旧唯物主义而加以排除的所谓实践唯物主义，不是在坚持唯物主义，而是在消灭唯物主义。

　　▲：他们不仅是在消灭唯物主义，也是在消灭辩证法啊。如果世界没有为人类保留一个没有被人化的客观的自在自然，人类的实践如何发展、认识如何发展。真正创造性的认识总是从已知世界走向未知世界，真正创造性的实践总是开发新的人化世界。如果人化世界之外无世界，还有未知世界吗？

　　●：我可以坦率地告诉读者，人类永远会有一个未被人化的世界，未被认识的世界。如果哲学家把非人化的自在世界打入毫无意义的另册，这种哲学不仅是唯心主义的还是形而上学的。如此这般重视实践的所谓“实践唯物主义”，把实在的人类实践和认识永远困死在抽象的实践范畴中，不能前进半寸。如果为了一个抽象范畴而牺牲整个客观世界，牺牲全总人类认识史，牺牲唯物主义、牺牲辩证法，这可算不上什么哲学创造性！如果这样，不管如何高抬实践范畴，仍然避免不了陷入唯心主义的命运。

　　哲学，如果是真正具有真理性智慧的哲学，它不应该与科学与人类实际生活相矛盾。尽管它的结论不局限于科学与生活，但不能违背科学与生活。例如，世界的客观性和物质性是所有自然科学结论得以成立和有效的根据。如果世界不具有独立的客观性而是依存于实践，那自然规律只能是实践规律而不是物质世界自身的规律。这样，自然科学根本不可能成为科学。很难想象一个科学家怀疑真实的世界独立于我们自己而存在。我们可以测量它的性质，可以观察它的变化，可以尽力去理解它、解释它，而且能按照人类对自然的科学认识来改造它，并在实践中达到预期成果。这种世界如果不是客观世界，它的本质和属性不是世界本身的属性，而是依存于主体的世界，依存于人类实践的世界，这说得通吗？爱因斯坦说过：“相信独立于我们感知主体的外部世界，是所有自然科学的基础。” 自然科学的新发现，往往是未知客观世界和它的属性与规律的发现。实践只能改造世界而不能从“无”中创造世界。尽管有些科学哲学家否定世界物质性和客观性，可以给出各种各样的客观性的定义，但是这只能在纯哲学范围内，当他作为一个真正科学家进行科学研究，走进实验室时，必须回到承认对象客观实在性的唯物主义。

　　而且据某些实践唯物主义主张者的说法，没有自然辩证法，自然辩证法是恩格斯的伪造，只有人学辩证法、实践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实践确实是辩证的。人类实践永不停步，总是从较低一级向更高一级发展；实践与认识的关系也是辩证的，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永无穷尽；实践标准也是辩证的，既有绝对性又有相对性。可是实践辩证法并不能排斥自然辩证法。如果自然界不处于辩证运动之中，而是一个固定不变的世界，人类实践活动也不可能是辩证的。不仅对哲学而言一个永远不变的世界是不可理解的，对自然科学也是一样。如果自然科学家面对的是静止的世界，自然科学研究就不可能。没有客观运动的力学研究、没有对象本身的化合与分解的化学研究，没有基本粒子本身裂变的核物理研究，没有天体运动的天体研究，没有生物体自身细胞的新陈代谢的生物学研究，能想象吗？！没有矛盾、没有运动，就没有也不可能进行科学研究！

　　长期以来，人们总认为自然的优先地位，仅仅是指人类产生以前和人化范围之外的自然，这样理解并不全面。其实在现实的自然界中，自然本身仍在起作用。自然是不会开玩笑的。它是客观的、有自己运动规律的物质世界。谁要是把人的主体意志强加于自然，必然受到惩罚。人类实践的正负效应、实践的成功还是失败，并不决定于实践作为哲学范畴的至高无上地位，而是决定于人们的实践是遵守还是违背自然自身的规律。自然对人的报复，说到底是自在自然对自然人化越轨的报复。现实自然界中种种生态恶化的情况表明，任何时候人化自然背后都有自在自然在起作用，任何超越自然本身承载力和规律的人化，都必然遭到惩罚。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不仅存在由前者向后者转化的关系，而且在人化自然中存在自然的制约作用。我们强调爱惜自然、敬畏自然，就是对自然过度人化违背自然本性的警告，也是对以人本主义世界观、人本主义自然观取代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错误的无言提示。

　　▲：“实践唯物主义”的主张者，似乎反对的只是辩证唯物主义而不反对历史唯物主义，相反特别重视历史唯物主义。

　　●：实际上，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是相互渗透、相互支撑的。哲学史证明，历史观上的唯心主义者可以是自然观上的唯物主义者；而自然观上的唯心主义者，其历史观必然是唯心主义的。如果一个哲学家否定世界的物质性，否定辩证唯物主义的自然观，怎么可能期待他在历史观上产生和坚持唯物主义观点呢？因为不承认自然界的客观性，排除人与自然的实际的客观的关系，唯物主义历史观就无立足之地。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把“尘世的粗糙的物质生产”称之为“历史的发源地”，明确指出：“从历史运动中排除掉人对自然的理论关系和实践关系，排除掉自然科学和工业”，就不可能达到“对历史现实的认识”。 而承认自然界的客观性，是确立人与自然关系实在性的前提。如果没有一个客观自然作为前进一步的基础，在历史观领域永远无法跨越唯心主义的栅栏。

　　如果否定辩证唯物主义，否定辩证唯物主义关于世界物质性和规律性的一系列基本原理，在历史观上我们只能重新回到所谓人本主义的历史观，因为已经没有前进的基础。请读者注意，我这里说的是由自然唯物主义向历史唯物主义“前进”，而不是完整的辩证唯物主义的“推广和运用”。从唯物主义发展史来说，只能是由自然观逐步前进到历史观。由唯物主义自然观前进到唯物主义历史观，是马克思主义历史观上的伟大变革。迈出这决定性的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一步，人类哲学思维经历了两千多年的积累和储备。这可不是推广和运用能做到的。它是对哲学、经济学、社会主义思想成果进行艰巨繁重研究的硕果。可是马克思和恩格斯要在历史观上实现这个伟大变革，必须首先在哲学上摆脱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影响。如果在自然观上仍然保持青年黑格尔的自我意识哲学思想，或费尔巴哈关于自然的直观唯物主义的观点，历史领域中的变革是不可能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不可能从天而降。历史唯物主义需要有一个承认世界是运动着的物质世界的观点作为前进的基础和攀登历史观高峰的阶梯。尽管这个“基础”和“阶梯”开始并不完备，但必须有。

　　人、人的本质、人性等等问题，在文学、美学、艺术、伦理、政治等几乎各种人文社会科学中都有影响，但它从根本上说是哲学问题，属于历史观问题。不同的历史观对人、人的本性、人的本质、人道主义可以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可以表现为两种不同的历史观。历史唯物主义并不否认西方启蒙学者人本主义思想的进步性，也不否认人道主义的价值。特别是经历“文化大革命”十年动乱，人们更加认识到人道主义的价值。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而重新回到呼唤抽象人道主义和人性论。关于这个问题，邓小平有过明确的论述。马克思主义需要人道主义，但是它是以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为依据的人道主义，可以称之为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或社会主义人道主义。因为它是从历史唯物主义高度来考察人、人的本质和人性等问题，并为人类发现真正实现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条件和道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并不是历史上人道主义的最高体现，而是只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才能真正实现人道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称为唯物主义历史观，不能称为人本主义或人道主义历史观，是因为在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中，它不是用人性的异化和复归、用人的本质解释历史，也不是用我们都是“人”之类的抽象说法来掩盖社会的阶级对立和利益对立，用人道主义来否定革命的必要性，而是把人道主义作为变化的具有不同内涵的历史范畴，放在一定历史条件下来分析。即使是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也是人道主义从属于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体系，而不是马克思主义从属于人道主义。看起来似乎只是前缀和后缀区别不大，其实它们存在本质的区别。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是对马克思主义本质的定性，而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是对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解释。马克思主义是科学整体，而人道主义是其中的重要原理和价值属性。历史唯物主义之所以称为唯物主义，正在于它把物质资料生产方式作为全部社会结构和社会发展的基础。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科学地理解人、人的本质和人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和人的主体作用，才能懂得如何通过对社会生产方式和社会制度的改变实现马克思主义的人道主义的理想，而不会重犯把人看成抽象的“类”，抽象地宣扬“全人类利益高于一切”这种自作多情的理论错误。只要看看当精确制导导弹、最先进的无人飞机的机翅和航母上飘扬着人道主义的旗帜时，还不懂这个道理，那我也无言可说。

　　或许有人会说，社会是人的社会，人是社会的主体，当然一切决定于人。这种观点是片面的。的确，现实的人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物质资料生产方式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在人类实践活动中形成的。但人类在实践活动中究竟形成什么样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建立什么样的制度并不决定于参与活动中的人的意志和愿望，而是有其自身的规律。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用几乎近似公理的方式论述了这些规律。虽然这个论述没有涉及反作用的问题，但它奠定了马克思历史观的唯物主义基础。只有与马克思的这个序言两相对照，才能真正理解恩格斯所说的“对抽象的人的崇拜，即费尔巴哈的新宗教的核心，必定会由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来代替”的实质。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就是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从现实的人的活动出发所揭示的具有普遍意义的规律。

　　▲：时下有一个流行观点，有些学者把人类哲学思想发展说成是由神本主义到物本主义再到人本主义的过程。请谈谈您的看法。

　　●：这是黑格尔三段式的抽象运用，是从头脑中拍出的虚构的哲学发展图式。什么是物本主义，在物本主义的用语下，完全掩盖了人类哲学思维中关于世界物质性和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这些人类智慧和经验结晶的宝贵哲学遗产，也掩盖了旧唯物主义的缺陷，混淆了辩证唯物主义与古代朴素唯物主义和旧唯物主义的区别。甚至把拜金主义、商品拜物主义，把当代最坏的物质主义和人类一切肮脏卑鄙贪婪的行为都归为物本主义，借以贬损唯物主义。因此，唯物主义是不能简单称为物本主义，因为唯物主义所说的“唯物”，与物本主义名称制造者心目中所说的“唯物”不是一回事。什么是人本主义？只要重视人，重视人的价值，就都归为人本主义，不管它是什么时代的人本主义、什么样的历史观主导下的人道主义，都可以存而不论。在物本主义和人本主义哲学概念掩盖下的各种真实的哲学路线和实际内容，都化为一缕青烟。这算什么哲学思维。把全部哲学发展史放在自制的物本主义和人本主义对立的大锅里，熬出来的是无法辨认的哲学糊糊。我们千万别醉心和迷恋于这种三段论式的哲学概括。

　　我们应该正确、全面、科学地理解胡锦涛总书记在科学发展观中提出的“以人为本”的原则。不能脱离历史条件，脱离科学发展观要解决的问题，脱离特殊语境，应该认真领会胡锦涛总书记和党中央领导对“以人为本”原则的多次科学解释和内容限定。这次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的重要讲话中，胡锦涛总书记重申“以人为本”，并强调“以人为本”“是我们党的性质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根本宗旨的集中体现，是指引、评价、检验我们党一切执政活动的最终标准。”如果脱离历史唯物主义关于人民群众的基本观点，脱离中国共产党人一贯主张的群众观点和群众路线，摒弃“人民”这个概念，就容易把“以人为本”混同于西方的人本主义，把一个不同历史观有不同看法的哲学问题——人道主义、人本主义问题变为对马克思主义历史观本质的定性用语，把历史唯物主义变为人本主义历史观或人道主义历史观。这个事实说明，只要否定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就难以立足。列宁说它们是“一块整钢”。这并不是因为后者是前者的推广和应用，而是因为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自然观与历史观是不可分的，贯穿其中的是同一个原则——以实践为基础的辩证法与唯物主义相统一的原则。

　　▲：中国共产党90年的历史，就是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哲学世界观指导下，立足中国革命实践的历史。在当代中国，涉及马克思哲学基本原则的是非之争，不能脱离中国共产党90年的历史进程吧？

　　●：是的。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的中国共产党，最为重视实践。把重视实践观点与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视同水火，完全是蛰居书斋学者们的主观臆想。

　　任何一个读过毛泽东的著作，读过党的三代领导人各种讲话和中央决议的人，读过最近胡锦涛在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纪念讲话中对实践的重要作用浓笔重彩论述的人，都知道中国共产党人一贯重视实践，但在世界观和方法论上，是毫不动摇地坚持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的。任何人都不能说，中国共产党因为没有使用他们鼓吹的那种“实践唯物主义”就是不重视实践，一直背离马克思本人的哲学思想。实际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就是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世界观和方法论指导的，也是这种世界观最重视实践的证明。毛泽东的哲学著作包括著名的《实践论》、《矛盾论》和《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没有出现过“实践唯物主义”之类的名称，难道能说毛泽东不重视实践，是旧唯物主义吗？！如果真像某些作者所说的列宁、斯大林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如此背离马克思哲学，十月革命送来的就是这种东西，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中国共产党90年的历史就应该重新改写。其实我们少数学者心目中的那种反对辩证唯物主义的所谓“实践唯物主义”哲学，从来不是中国共产党人的思想指南，今后也不会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思想指南。

　　在当代中国，讨论“实践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的关系，决不能脱离中国共产党90年的实践历程和丰富经验。某些西方马克思主义可以这样做，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打算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来改造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而是在书斋里在文本里讨论哲学。我可以断言，他们那种否定辩证唯物主义，否定世界物质性和客观辩证运动规律的哲学，无论在革命实践中、在科学研究中，还是在实际生活中都没有立足之地，只能停留在这些哲学家的书本上、讲坛上，成为论坛哲学、讲坛哲学，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实践哲学。并且这些观点因为时代发展，在西方也已经风光不再。在现实生活中，不承认世界的物质性，不承认世界的辩证运动和运动规律，即不承认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片面地强调主体，强调“实践”（没有对象的对象化活动），强调“人化”，在当代生态恶化，自然界如此强烈的反抗下，寸步难行。不承认对象客观性的“对象化活动”，拒斥辩证法和唯物主义世界观内容，实践范畴只是徒有其名的空壳。

　　至于分裂马克思和恩格斯，把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和毛泽东列为同一阵营，是反对“实践唯物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者，是对马克思本人哲学的背离者，等等，都为历史事实所驳斥。由于坚持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苏联取得了十月革命的胜利。由于背叛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解冻文学之后的抽象人道主义像潮水般的泛滥，形而上学和唯心主义支配党的领导人的世界观和思维方法成为最终葬送苏联的一个重要原因。中国共产党在90年的历程中，坚持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取得革命、建设、改革的伟大胜利。相反，他们所说的那种摒弃辩证唯物主义的“实践唯物主义”，无论在西方还是东方，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种没有指导过任何一个国家的革命实践，也不能指导实践的 “主义”，是没有经过“实践”检验过的所谓“实践唯物主义”。

　　我可以断言，反对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不能正确理解人与世界的唯物辩证关系，无视世界观的客观本性和它的辩证运动规律的观点，根本经不起实践检验，只能把人和人类的实践引入歧途。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还是这样。

　　（编辑：刘德中）

　   网络编辑：谭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