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迷信”一词虽常见于古籍之中,但在现代汉语中该词所指涉的反科学内涵却是近代才形成的。沈洁提出“迷信”的现代含义应当源于日本,经由近代维新思想家与革命志士的引入与传播,“迷信”的内涵逐步转化为“与理性主义相悖的信仰世界及心理状态”(1)。在近代革命背景下,“迷信”逐渐同与科学、理性相悖的部分落后传统文化(如卜筮、占星、看相、算命、风水等民间信仰与习俗等)相联系,且多与“宗教”“封建”连用。学者黄克武认为,近代迷信观念的转变有两种思路,而无论在哪一思路中,迷信均与科学、宗教联系紧密(2)。可见,“迷信”内涵的演变同近代中国的社会变革关联甚密,“迷信”植根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原始宗教信仰氛围浓厚的社会土壤,是对非自然力的反科学、反理性的盲目崇拜。在经历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思想启蒙,以及各个历史时期党和国家实行的大规模“反迷信”运动与政策后,国民科学素养极大提升,“迷信”逐渐失去其赖以生存的社会土壤。
虽然科学技术与社会认知的极大发展使“迷信”的受众日渐减少,但“迷信”现象并未彻底根绝。“迷信”本身是人类对自身境遇及外部环境的非理性解读,具有神秘主义色彩,其与宗教信仰及民间习俗相结合后为迷信者提供了一定的精神寄托与慰藉,迎合了部分群体的精神需求。正是凭借这种情感价值,部分“迷信”行为潜藏于宗教与习俗背后,并搭上时代发展与技术进步的便车,悄然转变传播形式。近年来青少年群体中逐渐兴起的“微迷信”正是该转变的代表。“微迷信”通常用于描述那些虽缺乏科学依据、但仍旧被广泛接受与遵循的日常行为与信念,且这些行为与信念往往起源于文化传统、社会习俗或个人经验。“微迷信”不同于传统迷信,其“信”的程度较轻,更多体现为精神慰藉,尚未达到盲目崇拜和信仰的程度,通常不会对个人与社会造成重大的影响。但“微迷信”本质上仍属于迷信心理,可能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个人决策与行动。如果放任“微迷信”行为在青少年群体中流行和蔓延,会潜移默化影响青少年的认知,冲击青少年的科学观、奋斗观和集体主义精神,助长愚昧和个人主义之风,不利于青少年健康成长,存在意识形态安全风险。基于此,明确青少年群体“微迷信”行为的主要表现、潜在危害及主客观成因,反思其背后所蕴含的社会困境并在此基础上对症下药、施以诊治,不仅有助于引导青少年树立科学世界观、形成奋发向上的精神面貌,同时也有利于保卫国家意识形态阵地安全、维护社会和谐稳定。
二、青少年“微迷信”的主要表现
青少年的“微迷信”行为在形式上主要体现为与宗教信仰、民间习俗相结合的祈福祈愿、校园迷信、算命占卜等行为,并且部分“微迷信”行为以线上网络活动为主要形式,且具有外来文化色彩与消费主义倾向。
(一)烧香祈福成为青年文化圈新潮流
青少年“微迷信”直接体现在青少年对烧香祈福的追捧中。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青少年热衷于到寺庙道观烧香祈福求学业、求前途、求姻缘。例如,北京雍和宫、杭州灵隐寺、五台山殊像寺、洛阳白马寺、嵩山少林寺、上海城隍庙等古寺名刹逐渐成为青少年烧香祈福的热门地点。据有关报道,自2023年2月以来,预定寺庙景区门票的人群中90后、00后占比近50%,已成为点燃各寺庙旺盛香火的主力军(3)。在烧香祈福热潮的背后,是青少年群体中逐渐流行“在上班和上进之间,我选择上香;在求人和求己之间,我选择求佛”的观念,并且该观念逐渐发展成为青年文化圈的一股新潮流。此外,据调查发现,在祭拜祈福的青年中不乏有大量共青团员和中共党员,他们甚至还表示:“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但是玄学说不定也有我们不了解的科学依据,所以就半信一下,或许和宇宙规律什么的有关呢。”可见,青少年群体(尤其是团员与党员群体)这种烧香祈福行为背后的观念明显超出民间习俗而具有迷信色彩。
(二)校园微迷信之风盛行
青少年“微迷信”行为还体现于对校园名人塑像的迷信。与对神仙鬼神塑像的宗教性、民俗性崇拜不同,青少年更加青睐参拜校园内的名人塑像,且具有明显的迷信与功利色彩,其中较为突出的是逢考试拜孔子像、拜专家人塑的校园迷信。逢各类考试,我国大中小学校园常会出现“祭拜”现象。不少学生在孔子像、各学科专家名人雕像前鞠躬参拜,祈求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名人雕塑前常会堆满水果、酸奶等各种零食作“贡品”,有的还会被贴满保佑考试顺利的便利贴,一些学生还会把考试用具、复习书本放在雕像下“汲取灵气和好运气”。例如,医学专业学生给孙思邈上香,文学专业学生给鲁迅点烟,经济学专业学生拜亚当·斯密,等等。这种行为并非出于对杰出人物品行与技艺的崇拜与认同,往往具有祈福求愿的迷信性质,同校园应有的科学文化氛围形成巨大反差。
(三)网络占卜祈福日益火热
随着互联网技术发展日益成熟,以手机和电脑为主体的终端设备逐渐成为青少年进行社交与接受信息的主要工具,线上活动也成为青少年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互联网也成为迷信传播的重要载体,如“赛博功德”“AI佛祖”等网络占卜、祈福迷信新形式正是借助互联网的便利性迅速成为青少年的新宠。“迷信+互联网”“迷信+智能”正在打破传统迷信在传播载体上的限制,拓展迷信传播渠道,使迷信以更加轻松活跃、更加生活化、更加符合青年喜好的方式侵入到青年的日常生活中。当前最受青少年热捧的代表为“赛博功德”“AI佛祖”“电脑算命”等。“赛博功德”是人工智能与玄学迷信的融合,即在屏幕上点击“电子木鱼”来“积攒电子功德”,鼓吹“敲电子木鱼,功德+111,烦恼减-111”。“AI佛祖”是由日本兴起后传入我国的智能化迷信新形式,通过互联网站搭载GPT-3.5技术,可提供在线咨询业务,鼓吹“无需前往寺庙,足不出户,不花一分香火钱,轻轻敲打键盘的功夫,AI佛祖就能为你解答心中疑惑”。“电脑算命”是通过电脑软件进行占卜算命,网站制作人通过将传统的命理知识与具体出生日期相匹配并编写为特定的程序语言,以供网友自行占卜。这些网络迷信将现代科技与传统迷信相结合,依靠融入其中的科技元素淡化自身迷信色彩,从而弱化青少年的警惕性,使之更易在青少年群体中传播。
(四)外来迷信文化受到青年青睐
“当代青年思想活跃、思维敏捷,观念新颖、兴趣广泛,探索未知劲头足,接受新生事物快,主体意识、参与意识强”(4),然而青少年强大的探索欲与接受能力也为外来迷信文化在青少年群体中的传播大开方便之门。例如“塔罗占卜”“星座测运”“求神社御守”等暗含迷信价值观的外来文化逐渐成为潮流,受到青少年青睐。在青少年眼中,以上行为比中国传统风水占卜等迷信行为更年轻化、更新颖有趣,更能吸引他们。外来迷信文化以强劲势头渗透到青少年群体中。据调查,微博“星座”话题每日阅读量超过500万,“塔罗牌占卜”话题阅读量和讨论量分别超过27亿和390万,百度搜索“塔罗牌占卜”相关结果也超过5000万,部分青少年甚至被洗脑,痴迷于星座文化(5)。以星座博主陶白白为例,其抖音账号短短几个月就增粉1826万。此外,近些年由日本传入我国的祭奠神鬼招魂祈福的“夏日祭”活动,曾在我国多个城市举办,仅2022年就有21个城市举办过这一活动,引得大量青少年热捧,一些人还会专程赴日购买神社御守祈福。这些与外来文化相结合的迷信形式因其新奇性而逐渐受到青少年的追捧,成为青少年“微迷信”的重要表现形式。
(五)迷信消费形式层出不穷
青少年的“微迷信”文化潮流也吸引了资本市场的关注,部分商家企业开始有针对性地提供相应的产品与服务,使青少年迷信消费的热度持续走高,迷信消费形式也逐步多样化。一方面,商家把祈福迷信元素融入首饰、文具、服饰设计中,提供以祈福为卖点且带有迷信引导性质的商品,吸引青年人购买。例如,雍和宫推出祈福“香灰琉璃手串”、晨光推出“孔庙祈福”系列文具,浪莎推出“逢考必会”大红勾内裤。另一方面,各景区与平台也开始提供包括占卜服务与网络算命在内的消费项目。如微博、抖音、闲鱼、淘宝等网络平台推出大量占卜、算命、祈福的服务项目,针对青少年的各种需求提供精准服务。即使淘宝已经采取了“绿网计划”拦截措施,但很多商家仍旧凭借网络的虚拟性与间接性以更加隐蔽的方式出售相关迷信服务。据调查,微博一位拥有46.6万粉丝的博主@龙女塔罗的收费标准高达2000元/小时,而这类消费群体中,70%以上都是青少年(6)。
三、青少年“微迷信”的潜在危害
青少年的“微迷信”行为虽然并非极端偏执的深度迷信,但其在文化商品化的网络境遇下,已然转化为一种具有潜在危害的社会文化现象。这些潜在的危害具体表现为侵蚀青少年精神世界、增加意识形态风险、助长社会不良风气、破坏社会政治秩序。
(一)青少年精神世界受侵蚀
青少年“微迷信”行为不同于具有悠久历史传统与严密组织形式的宗教行为,缺乏正向的价值体系支撑,其与网络文化联系紧密,具有明显的个人色彩与不可控性,因而也容易导致不良情绪与错误价值观的泛滥。青少年时期是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信仰形成的重要时期,也是缺乏辨别分析能力的特殊时期。青少年如果长期沉浸在各类碎片化的迷信信息中,极易受到迷信行为背后各种错误价值观的误导。特别是一些青少年在犯错误或遇到挫折的时候,把自己的困境与失败归咎于玄奥之物上,不敢正视困难,甚至自暴自弃,在不知不觉中形成消极、颓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部分不法分子利用“微迷信”创造关系青年个人利益得失的噱头以吸引青年人的关注,并利用青年人的迷信心理与性格弱点,通过系统的话术骗取青少年信任,最终借“转运消灾”之名行诈骗之实。在“运程”“命定”等说法的影响下,青少年不仅可能蒙受经济损失,同时其科学观、奋斗观和集体主义精神也容易受到冲击,易导致“躺平”“摆烂”“厌世”“愤俗”等消极负面情绪乃至极端情绪的增长。与此同时,青少年“微迷信”背后所隐藏的消极价值引导可能使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群体模糊现实与虚拟世界的边界,形成错误的世界观与价值观,沉溺于迷信玄学与虚拟网络所编织的虚幻世界而无法自拔,忽视现实的社会责任与奋斗意识。如果对此类毒害青少年身心的现象听之任之,将会减弱青少年立志投身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不利于凝聚现代化强国建设的青年力量。
(二)意识形态领域渗透风险增大
“微迷信”行为看似是一种“不必过度敏感”的青少年自我精神慰藉方式,但是其背后隐藏的意识形态风险不容小觑。一些国内外敌对势力正是借助青少年对于这种行为的追捧,刻意迎合追求新鲜刺激、安全舒适的青少年的感官体验,诱使青少年沉浸其中。其中一些行为和内容实际上已经从商业符号、文化符号转向政治符号,潜移默化地传播极端个人主义、自由主义、西方宗教思想等,向我国青少年输送西方意识形态。由于青少年的认知体系、价值体系和信仰体系尚没有完全成熟,在面对学业、就业、婚恋等方面挫折时,更容易陷入敌对势力的针对性“套路”中。例如,以“塔罗牌占卜”“星座预测”为代表的各类蕴含外来文化元素的商品与服务中往往会带有与之配套的思维方式与话语体系,这些经过精心设计的思维与话语掺杂着带有西方意识形态的思想元素,在青少年由于茫然与焦虑而求助于迷信行为时潜移默化地在其心中埋下极端思想的种子。由于“微迷信”已经在青少年群体中具有不可忽视的吸引力和影响力,如果坐视其进一步蔓延下去,青少年思想认知将会被扰乱,不利于对青少年的社会主义教育,也不利于培育青少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威胁我国青少年群体意识形态安全,增加西方意识形态向我国青少年群体渗透的风险。
(三)社会不良风气蔓延
“微迷信”不仅与宗教信仰仪式相结合,而且多借助于现代传播媒介,使其所蕴含的迷信元素与消极理念能够更加隐蔽地在青少年群体中传播,助长社会不良风气。随着科学的发展,传统的宗教与民间信仰逐渐被祛魅,各类仪式之中的宗教迷信内涵逐步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由现代传播媒介所注入的世俗价值理念(7)。这种种世俗价值理念中不乏去理想化、去集体化、去奋斗化的消极理念。在价值观多元化的社会背景下,“微迷信”为这些消极理念提供了相对隐蔽的传播途径,在潜移默化之中传播不良情绪与错误价值观,助长社会不良风气的蔓延。此外,由于“微迷信”一定程度上满足了青少年化解焦虑的心理需求,许多黑心商家利用这一特点,以“转运”“消灾”等为噱头夸大宣传其产品,以信仰的名义开设法事、立碑、洗礼等消费项目,诈取青少年钱财,使其精神与财产蒙受损失。部分不法分子甚至以网络媒体为媒介,精心罗织骗局,通过团伙作案,披着科技与信仰的外衣行诈骗之实,不仅污染了网络空间的风气,甚至冲击社会法治底线,威胁社会和谐稳定。
(四)社会秩序遭到破坏
青少年“微迷信”行为的蔓延还可能冲击社会政治秩序。许多青少年对特定“微迷信”方式的共同追求形成了“我们”的身份意识。与其相异方式的追随者,则成为身份上的“他者”和“另类”。青少年“微迷信”特定群体意识,从热衷于追求某种迷信消费行为发生的时刻就开始了,并不断被塑造、“界定”和“规训”。曾经在“阿拉伯之春”中,西方国家就是利用类似方式迅速聚集起中东“拥有共同价值观”的青年人,将日常积累的符号效应瞬间转化为“集体行动”的政治力量并持续释放,形成巨大的社会政治动员,引发了中东地区的社会动荡和国家衰败。青少年“微迷信”本身与外来文化存在联系,其所塑造的特定群体意识也可能为社会政治动员提供共同价值观。因此,青少年“微迷信”行为的不断蔓延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扰乱社会政治秩序的风险。
四、青少年“微迷信”的成因分析
“微迷信”作为青少年缓解精神压力与自我焦虑的一种手段,其从个体行为转化为社会文化现象是多方面因素综合驱动的结果,青少年发展困境导致的焦虑、消极价值理念的泛滥、反迷信教育的淡化、商业资本的炒作均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
(一)发展困境引发青少年焦虑
青少年“微迷信”行为首先源自青少年面对自身发展困境时产生的焦虑心理。亨廷顿敏锐地洞察到现代社会飞速发展背后所隐含的副作用,并指出:“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过程却滋生着混乱。”(8)这种不确定性在正处于现代化过程之中的发展中国家体现得尤为明显。乌尔里希·贝克也指出,现代社会的不确定性正日益转化为威胁社会成员生存发展的高度风险性,风险是现代人的宿命(9)。社会飞速发展所带来的大量不确定性日益侵蚀人们的安全感,尚处于成长阶段的青少年则在不确定性与风险性的冲击下逐渐陷入发展困境,产生心理上的焦虑与不安。青少年在学业、工作、婚恋、发展等方面普遍面对“躺不平”又“卷不赢”的境遇,迷信文化由于契合青少年在发展困境下自我认同感与安全归属感建立的需求,因而获得了传播与发展的社会土壤。面对“学历贬值”“就业困难”“薪资偏低”“婚恋焦虑”等方面问题时,其选择实际上并不是“躺平”“内卷”非此即彼,而是普遍处在一种“躺不平”又“卷不赢”的被动式努力状态。同时,当前社会上形成了一种以“增长”的结果导向评价“执念”,在有限的时间内不能完成特定的“增长”标准就面临被淘汰的风险,这也导致青少年长期被动式的努力最终难以得到预期的回报,从而产生巨大的挫败感与焦虑感。例如,青年教师“非升即走”,互联网大厂“35岁退休”,没有名校或者高学历背景毕业等于失业,等等。过度物化和量化的社会评价机制使青年常态化处于追赶状态,难以掌握个人发展主动权,获得感、幸福感降低,挫败感、无力感增强。青年时期是自我认同感建立的关键时期(发展心理学认为是在十七八岁到三十五岁),但现实困境使青少年频频遭遇挫折,由于在社会地位、社会资源占有等方面常常处于劣势地位,青少年的个体价值感下降,自我认同感难以有效建立,甚至出现不安全感等焦虑情绪。而“微迷信”的神秘性、不可证伪性对急于自我肯定的青少年产生强烈吸引力,致使青少年转向到虚幻世界寻求自我认同、缓解焦虑情绪。因此,青少年“微迷信”可以看作为一种心理补位,是青少年面对心理焦虑的无奈之选。
(二)消极价值理念的泛滥
在文化多元化的导向下,部分蕴含消极价值理念的社会思潮不断冲击青少年的精神世界,为“微迷信”的传播与发展提供了空间。在“个人主义”“功利主义”“泛娱乐主义”等社会思潮影响下,青少年精神世界去理想化、去集体化、去奋斗化严重,迷信娱乐化、潮流化发展迎合了狭隘的精神需求,成为青少年对抗与焦虑的手段之一。90后、00后被称为互联网一代,几乎人人都上网,微博、抖音、B站、小红书、微信等网络自媒体受到青少年喜爱,几乎成为青少年了解各种社会信息的主渠道。互联网碎片化、便捷化的表达和传播方式加速了各种社会思潮在青少年中的传播,其中的负面思潮与不良价值观经由网络媒介在青少年群体之中广泛传播,在潜移默化中对思想认识尚未成熟定型的青少年产生了严重干扰。尤其是“个人主义”“功利主义”“泛娱乐主义”等思潮在传播时巧妙结合了青年人的生存状态、现实境遇,使其产生共鸣,进而灌输“为自己而活”“赢家通吃”“让自己快乐才叫做意义”等狭隘价值理念。这就致使青少年的价值取向越来越偏向自己的主观感受,轻视自身在集体中、社会中的价值,精神生活越来越匮乏,价值感、意义感降低。迷信文化传播者借机大肆传播迷信引导性质的视频、推文,刻意迎合青少年的心理需求,打造迷信时尚流行文化并不断渲染气氛,快速向网络文化阵地渗透,诱导青少年对迷信的态度发生转变。此外,网络监管不严格和个性化推送机制更是助长了迷信文化在青少年群体中间传播的嚣张势头。在这种不良思想的冲击与引导下,青少年的观念进一步向迷信文化倾斜,在焦虑与压力的共同作用下逐渐动摇其科学信仰与理想信念,失去对事物的理性思考与判断,逐步对“微迷信”产生盲从心理,形成一种恶性循环,最终使“微迷信”大行其道。
(三)资本商业炒作的助推
资本助推迷信相关产业迅速发展,团队化、企业化运作模式以及有计划的商业炒作极大地增强了迷信文化在青少年中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微迷信”借助互联网传播媒介,打破了传统迷信中信仰崇拜与个人崇拜的门槛,形成了新式的门槛低、利润高、商业性强的迷信玄学经济,吸引了众多追逐利益的知名大企业与社会资本的关注和参与。当前社会上存在不少打着文化传播、文娱服务幌子,实则传播迷信文化并以此盈利的公司。他们通过这种手段为迷信文化活动穿上“合法化”的外衣,并进入资本市场以吸引投资和赢得商业运作支持,进而争取更大获利。比如,小米集团参投了“星座女神”A轮数千万,东方富海是“蓝星漫”Pre-A轮的投资方,“同道大叔”的A轮中有红杉中国,腾讯投了“易奇八字”的天使轮并战略入股“测测星座”。同时,专业化的商业运作团队把“低价(免费)体验”再付费、直播带货带服务、自媒体视频打赏、稳定粉丝导入微信的个性化推销等营销模式引入“微迷信”,增强了迷信文化消费的吸引力。此外,资本的入场也推动了“微迷信”的产业化与大众化,助长了青少年“微迷信”的泛滥。一方面,资本通过将成熟的商业运营模式引入迷信领域,提高了迷信相关产品与服务的生产效率与服务质量,并借助网络自媒体平台,通过精心设计的迷信内容吸引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少年,推动迷信流量的变现。另一方面,“微迷信”的火热也促使社会资本开始尝试将迷信元素融入其他产业,通过迷信元素制造热点进而抢占市场。资本与“微迷信”的结合使“微迷信”获得了市场的支持与流行文化的加持,助推其在形式上不断推陈出新,使“微迷信”现象愈演愈烈。
(四)反迷信教育的淡化
反迷信教育的淡化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当代青少年对“微迷信”有着较大的宽容度,客观上为其传播创造了便利条件。青少年对“微迷信”的态度,直接关系“微迷信”影响力的广度和深度。近年来,青少年对“微迷信”呈现出比较宽容的态度,接受程度较高。究其原因大致有以下两个方面:一方面,目前无论是在教育还是媒体宣传上针对青少年的反封建迷信和科学精神培养的重视程度有所下降。在教育方面,许多中小学的思想道德教育类课程流于形式,片面服务于应试,大学中更是忽视这方面的教育,没有有效引导和帮助青少年认清迷信的落后性和危害性。在媒体宣传方面,长期的、普遍的趋向性媒体引流,造成网络“微迷信”文化环境潜移默化地干扰了青少年在科学文化知识学习中形成的科学理性观念。另一方面,“微迷信”也在不断变化,产生出许多新颖和新奇的形式,迎合青少年的猎奇心理和追求时尚潮流心理,降低青少年对“微迷信”的敏感度和警惕性。“微迷信”在借用宗教仪式与民间习俗的基础上,通过与现代科技媒介和资本市场相结合,在形式上摆脱了以往迷信行为的“强价值干预模式”,并且转而通过提供情绪疏导宣泄的娱乐化、交互式的服务,为青少年留下完美印象,逐步瓦解青少年对迷信的警惕性。可以说,青少年对“微迷信”的宽容,使他们在意识上淡化了对其潜在危害的警惕性,甚至由于其娱乐化的服务形式而享受其中,自觉或不自觉地配合了迷信文化的传播。
五、针对青少年“微迷信”的对策建议
目前青少年“微迷信”现象仍处于逐步发展与扩散的态势,但其负面影响已逐渐显露,一定程度上危害青少年精神世界、制约青年力量的凝聚。因此,需要从青少年现实困境、媒体平台、文化市场及科学素养等多维成因入手对症下药,防患于未然。
(一)关注青少年的现实困境
斯宾诺莎认为:“人若是能用成规来控制所处的环境,或人的遭遇总是幸运的,那就永远不会迷信了。但人常陷于困境,成规无能为力,又因人所渴望的好运是不可少的,人常反复于希望与恐惧之间,至为可怜,因此之故,大部分人是易于轻信的。”(10)青少年之所以陷入“微迷信”的泥沼之中,正是源于其所面对的社会风险与发展困境,高度的不确定性使之在希望和恐怖之间反复摇摆,因此他们容易对能够提供精神安慰的“微迷信”产生信奉倾向,即使这种慰藉同样是极不确定乃至虚幻的。基于此,着重加强对青少年最关心的现实问题的关注和调查研究,分群体、有针对性地加大帮扶力度,协助他们走出自身发展的现实困境,将有益于铲除“微迷信”诞生的社会土壤。具体来讲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是中央、地方共青团可以增设针对青少年现实问题的专项研究和调研项目,动员、鼓励和支持科研团队深入到青少年中了解不同群体的现实困难,发现新情况、研究新问题、找出好对策,适当增加基层咨政直报点,方便科研团队高效便捷反映问题、提供对策建议。二是教育、社保、共青团等有关部门可以在官网、官微、微博进一步畅通直联青少年的网络便捷渠道,广泛倾听、准确了解其诉求,尤其要重点关注青少年的“吐槽”和“牢骚话”,从中发现工作中尚存在的问题和政策的不合理之处。三是重点聚焦青少年群体中的就业困难群体、婚恋困难群体等特定困难人群,推动出台具有针对性、可操作性的青少年政策和帮扶举措,跟进式调研实施效果和青少年反馈意见,及时调整优化各项措施。
(二)强化媒体监督审查机制
部分自媒体凭借互联网平台上相对的自由性大肆传播“微迷信”相关内容,对“微迷信”的泛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强化对自媒体的意识形态监管,完善审查监督机制,对于遏制“微迷信”泛滥十分必要。一方面,必须强化对自媒体内容的把关,网信部门要加强对自媒体迷信文化传播的审查力度,压实有关平台和企业内部审查要求,建立迷信敏感词汇库并及时更新,实时监测发现带有迷信引导性质的推文、视频等,第一时间责令整改,强化对小众、隐秘的APP及网站等平台的监管,特别要警惕外来文化宣介中是否带有迷信价值观传播。另一方面,要逐步健全完善奖惩机制,加强对网络迷信的打击力度,可以将打击网络迷信和打击网络色情、网络赌博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要对举报迷信文化传播的用户予以表扬和适当的经济奖励,对迷信文化传播者予以告诫、教育、处罚,特别是对屡教不改的违规用户进行封号处理并纳入黑名单,定期对违规用户及其违规行为进行公示。坚决查封宣扬愚昧迷信的网站,对一些无法查封的境外迷信网站,采取高科技手段封堵、过滤、限制访问。通过加强对网络空间内媒体资源的监督与审查,构建风清气正、科学理性的网络氛围,切断“微迷信”风气的网络传播途径,可以有效遏制其蔓延趋势。
(三)整肃文化娱乐市场风气
青少年“微迷信”的泛滥离不开其背后文化与娱乐行业资本的助推,因此有必要对通过迷信文化盈利的资本进行合理的管控与引导。具体而言就是规范文化娱乐市场,严格限制以祈福为卖点且带有迷信引导性质的商业营销,引导资本理性投资,树立行业健康风气。一是完善文化娱乐商品和服务市场相关法律法规,明确和细化对商品生产、服务提供和营销宣传中是否含有迷信引导性质元素的界定标准,从源头上减少以宣介传统文化、外来文化为名“打擦边球”的可能,建立迷信文化产品和服务供给、传播全链条惩罚机制,对于含有迷信元素的商品与产业进行销售限制,对情节严重者加以取缔。二是开展反迷信专项整治和常态治理,对现有网络文化传播公司、文创企业、淘宝等网络交易平台等进行全面审查,整顿教育违规商家,建立“回头看”常态治理机制。三是严格规范文娱企业成立资格审查,特别是要加大对有融资意向的文娱企业的审核力度,同时还要注意对投资方企业进行教育和引导,避免出现只顾牟利而不顾社会影响的投资行为。
(四)加强科学无神论教育
科学与理性始终是人类战胜迷信的最有力武器,因此加强科学无神论教育,提升青少年群体的科学文化素养是应对“微迷信”的根本手段。“微迷信”虽然是较轻程度的迷信行为,但其本质上仍旧是对于非自然力的盲信。这种盲信产生的根源在于科学无神论知识的不足以及唯心主义与形而上学思维窠臼的影响。因此,进一步做好对青少年的正面引导和教育,有针对性地加强科学无神论教育以帮助青少年树立坚定的科学无神论信仰,积极开展马克思主义唯物论教育以破除唯心主义与形而上学的不良影响,营造积极进取、昂扬奋斗的社会氛围,将有助于破除青少年“微迷信”现象。一是密切关注青少年思想动态,了解和掌握当下青少年“微迷信”行为有哪些特点,有针对性地开展科学无神论教育,揭示迷信行为的反科学本质,帮助青年正确认识和对待迷信现象,引导青少年辨别优秀传统文化和迷信文化,自觉抵制迷信亚文化思潮。同时针对一些青少年学生理解社会问题的偏差,思政课教师、学生辅导员等应当在思想上作疏通解释工作。二是学校和共青团要加大对科学精神培养的重视程度,通过开设相关的课程与主题教育,推进马克思主义唯物论和无神论教育,揭露唯心主义与形而上学的错误之处,帮助青少年树立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世界观,掌握反对迷信的科学思想武器。此外也应开展包括实践育人、榜样树立等多种形式在内的实践课程,弘扬社会主义主义核心价值观,培育科学精神,引导青少年健康乐观的生活态度和积极向上的学习、工作态度。三是加强网络文化建设,充分发挥门户网站和党报党刊等中央媒体的作用,净化传媒市场、网络环境。对网络门户网站进行监督和整改,使其承担起对青少年思想的正面引导和促进责任;依托中央媒体舆论优势,及时宣传科学无神论,引导青少年正确对待学习、就业、婚恋等生活压力,弘扬奋斗精神;产出一批契合青少年特点且积极向上的网络文化产品。
(作者简介:禚明亮,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当代理论思潮研究中心;袁涛,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作者简介:禚明亮,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当代理论思潮研究中心副研究员;袁涛(通讯作者),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基金: 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青年社会调研项目“新时代中国共青团国际影响力现状调查和对策研究”(2023QNZX013)的阶段性成果)
网络编辑:同心
来源:《科学与无神论》202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