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字是人类作为高级动物的一个标志，也是人类之间交流与表达自己思想的基本工具。没有语言文字，人类难以思索和积累知识与经验，更不能一步一步地推进人类社会的创新和发展。

    研讨无神论在人类语境中、特别是在中国社会发展中的地位，有着重要的意义。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术问题，而是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

    当前，中国社会上有着“国学热”的风潮。从电视台举办“百家讲坛”到各地乃至在国外开设“孔子学院”以及私塾，到处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传统文化”。在一些人的语境中，充满了易学、风水、鬼文化、鬼谷子等言辞。难怪有人著文提出“警惕文化的‘三聚氰胺’”。

    本文不想对那些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全面出击，打算仅就“鬼文化”问题诉述一点个人的看法，以就教于各位。

    也许是想提高品位的理念吧，现在许多事务都会打起“文化”的旗号，什么“酒文化”、“茶文化”、“性文化”、“足文化”、“烟文化”等等无法统计，有的还会加个“节”字，以显其高品位。然而提倡“鬼文化”还是难得听见的。况且提倡弘扬“鬼文化”的不是一位等闲之辈，而是一位具有相当级别的政府官员。据报道，文化部某司副司长公开主张：“有人说鬼不好，但是《牡丹亭》、《杜十娘》，还有钟馗，都是鬼文化，重庆把全国的鬼文化集中，以川剧为基础，就能成为品牌，全国人民都会来看。”不仅如此，重庆方面还准备投入7亿人民币的巨额资金修复丰都鬼城。这就叫人难以理解，不得不再作评议了。这是在弘扬中国的传统文化吗？无神论到哪里去了？

    不用从定义上找了。凡是有无神论理念的人们都会异口同声地质疑：世间没有鬼，何来鬼文化？有一点早已清楚：鬼与神是联系在一起的。有鬼必有神，神捉拿的对象便是鬼。神鬼论的产生，是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状态下，人们不理解前进中遇到的崎岖、坎坷，无法抵御社会生活中遭遇的灾难，产生恐惧的心态，以为是鬼在作祟，只能救助于神。这种唯心论、有神论的观念，是专制的奴隶和封建制度的产物。在奴隶和封建社会里，缺乏民主与法治，皇帝和行政官员一言九鼎。古代的君皇总是把有神论的观念作为统治人民、控制精神世界的工具。中国的历代君王，甚至农民起义都会祭起敬神灭鬼的大旗。因而，鬼是阴险、奸诈、恐怖、邪恶的象征。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善良的民众只得救助于神灵保佑和魔鬼的灭亡以慰藉心灵。所以，传统文化中才有汗牛充栋的鬼神之说。

    但是，这些鬼神之说又能给民众带来什么幸运呢？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是一个典型。她信神，祈望得到神灵的救助，为她找回儿子阿毛，保佑他们母子得到平安的生活。然而，她却被同样信鬼神的鲁四老爷赶出门外，连做佣人都没有资格。即便有李慧娘等鬼戏登台，虽说没有青面獠牙的恐怖形象，那是一个在无法抗拒的状态下，人们幻想的反抗旧制度的形象，对推动社会进步毫无意义。本人在童年时代常到上海城隍庙去游玩，见到阴曹地府里的塑像，满目是红须发白粉脸的鬼怪在那里对善良的人们开膛破肚、挖心劈身，给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阴森恐怖，遇凶险即降服，不得有半点独立的思考，没有任何说理之处的印象。从这些事例可以看出宣扬鬼神对社会的发展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尽管神鬼之说曾经是客观的存在，但它毕竟是毒害人类、阻碍社会发展的精神海洛因。

    正因为由鬼神说的本质决定，中国古代的无神论者也是竭力希望拨乱反正的。《论语》中就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警语。中国古典小说中四大名著，只有《西游记》涉及妖魔，但都在孙悟空的打击之列。就说《聊斋志异》，其中也有不少篇并非描述鬼神的，而康熙年间的一篇序中说：“予谓事无论常怪，但以有害于人者为妖。……今观留仙所著，其论断大义，皆本于赏善罚淫与安义命之旨，足以开物而成务……”。可见《聊斋》讲鬼的旨意是“赏善罚淫”。至于古代无鬼论的文字并不少见。例如，南北朝的范缜在《神灭论》中说：“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搜神记》中记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晋朝的“阮瞻字千里，素执无鬼论，物莫能难。每自谓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客通名诣瞻，寒温毕，聊谈名理。客甚有才辨。瞻与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复甚苦。客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圣贤所共传，君何得独言无。即仆便是鬼。’于是变为异形，须臾消灭。”原来这个客人也是鬼，他辩不过阮瞻的无鬼之说，显了原形，消失了。由此可见，连鬼怪本身都不得不拜倒在无鬼论的脚下，我们有什么必要再去给“鬼文化”搭台呢？

    历史的长河流传到今天，人世间科学昌明。人类的思想先进者已经将鬼神说出现的缘由及危害解释得一清二楚。人类社会发展到近现代，世人已经明确“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和皇帝”。唯物主义和无神论世界观已经遍及世界，为人类带来了丰富的物质和欢乐的精神。特别是高技术的广泛应用，人们已经能够享受丰富的精神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有什么必要以那么大的投资、以弘扬传统文化的名义去宣扬那些精神海洛因呢？我们并不否认鬼神说曾经是客观存在，而且一些文艺工作者用鬼神的形象同封建专制对抗。但我们只能用历史的、唯物的观念来对待这种特殊的现象，由极少数专家作唯物的历史的研究也不是不可以的。当然不必以“鬼文化是人类精神文化的先河”来蛊惑人心。由于目前在神州大地流传“国学热”的潮流中，许多官员不信马克思主义、先进文化，却信鬼神、风水；巫婆神汉在四处游荡；一些地方不建科技馆、却建鬼神庙等等精神海洛因四处蔓延的状况，使我们不得不呼吁，使用多种合理合法的手段，将鬼神之说予以清除。

    历史毕竟是不断地前进着，谁也无法阻挡这个潮流。在当代中国，我们提倡“科教兴国”、以民主和法律治国，以科学发展观来创造中国的未来。如果在这样的目标前，不是推进先进文化，而要将人类精神海洛因的“鬼文化”搬出来，其用意何在？将会给社会的科学发展带来什么样结果呢？难道真幻想要开历史的倒车吗？

    作者简介：陈祖甲《人民日报》高级记者